“恩人,你出来待一会儿吧。”
“小云,我让小梅给你送点吃的进去吧?”
“恩人,我今天做的饭很美味的,你要不要喝尝一尝?柳莺姐姐也还想和你说说话呢。”
两个人站在魏凌云门外束手无策,自从白天她从柳莺口中得到证实——徐言不仅真的是移星堂的人,甚至是一个分堂主——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再也没出来。
杨无忧吃饱喝足后从他们身边经过,被郁泰安一把拉住:“你跟她这么久了你想想办法,这都快一天了不吃不喝的像什么样子?”
杨无忧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魏凌云紧闭的房门,斟酌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郁泰安的要求:“让她难受一会儿吧,她又不傻,该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郁泰安很想反驳但又觉得杨无忧言之有理,只是魏凌云一直把自己锁在里面一整天都没说一句话,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担心。杨无忧让堵在门口的二人赶紧回去歇息:“这么晚了你们堵在这里也没用,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我在厨房给她留了饭了,她到时候自己会吃的。”
“杨无忧你!”郁泰安骂骂咧咧地被杨无忧推了回去:“你个没心没肺的……”
好在今天夜里不是很冷,在外面待再久都不会受凉。杨无忧坐在魏凌云厢房门口的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几朵云飘过,仿佛看到她提着凌云剑轻盈地舞动,很久没看到她练剑了。
杨无忧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也不敢告诉魏凌云,像她那样嫉恶如仇的侠士,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朝堂乃至皇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要不要想办法告诉他们自己对所谓的身世和血脉毫无兴趣?但自己此时一介平民,他们只要愿意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自己,自己除了就地等死别无他法……
杨无忧还在思考这件事应该怎么办,身后突然想起了开门声,他回过头果然看到魏凌云倚在门框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嫌自己身体好吗,专门坐在这里吹风。”
杨无忧原本愁云密布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他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走到了魏凌云的身边:“你别关门啊,也不许乱跑!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
魏凌云被杨无忧手忙脚乱的嘱咐逗笑了,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回屋安稳地坐下等他。过了大概只有不到一刻钟,杨无忧抱着一个饭盒和几罐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先换药还是先吃饭。”
魏凌云原本在为自己一整天的死寂心虚,她也听到了郁泰安和小梅在自己门口的担忧,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见人,所以只能置之不理。但在见到杨无忧的那一刻,所有的心虚和愧疚一扫而空,有一种从此以后永远会有人托住自己所有情绪的踏实和安稳。
“今天小梅炖了肘子,我记得你喜欢吃肉,专门给你留下来一大块。”杨无忧把饭盒里的食物一件一件取出来:“可惜你手上有伤,要不然再给你配上半斤热酒肯定吃得更尽兴。”
“杨公子,莫要引诱在下!”魏凌云夹起一块热乎乎的肘子就着米饭塞进嘴里,肘子被炖的软烂咸香,混着米饭在嘴里软溜溜地化开,让一整天没怎么吃饭的魏凌云胃口大开,哼哧哼哧地吃掉了一大碗米饭。魏凌云把空空如也的碗放下,擦掉嘴角的几粒米饭:“我都说过要戒酒了你还提,诚心的是不是?”
杨无忧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惊奇道:“你要戒酒?什么时候的事情?”
“把你从移星堂救出来后,我在你面前说的。”
杨无忧停下动作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以后我就让你陪我喝酒,就不算你破戒了。”
魏凌云等杨无忧收拾好碗筷后把手递给他:“辛苦啦杨公子。”
杨无忧把魏凌云的手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药涂好:“手上的茧这么厚,当年练功的时会不会很疼?”
“还好。”魏凌云看着自己掌心的厚茧摇头:“小时候挨过的打太多,所以拜师后反而什么都不觉得苦,练功练到手都磨烂了都舍不得休息。”
杨无忧把药涂好后在伤口上轻轻吹了吹气:“因为那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生怕自己一停下,就又会消失的一干二净,是不是?”
魏凌云望着杨无忧,仿佛心里的某一处被射穿——她一直在害怕,被师父收养后她害怕自己会因为不够聪明、不够听话被忽视;在发现自己天赋异禀后,她又开始害怕自己因为修炼怠惰而辜负所有人的期望;成为掌门亲自送师父下山游历后,她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把几代掌门的心血付之东流……
但是她害怕失去的一切都没守住,自己成了那场惨案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之前奋力守护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几滴泪从眼眶滑落和青灰色的石砖融为一体,魏凌云终于愿意开口谈论和徐言有关的事情:“当时在山上看到徐言的时候我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高兴自己不是一无所有,最起码还有徐言这个孩子还惦念着自己,那些尽数坍塌的回忆中总算有那么一块角落还算美好。
“但我没想到他真的是移星堂的人。”
杨无忧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凌云:“如果,如果他和那桩惨案没有关系,你会原谅他吗?”
“凌云剑派满门弟子可又和他们移星堂之间有任何仇怨?”魏凌云一拳砸在地上:“更何况移星堂的人修习的都是为名门正派所不容的歪门邪道,他们不仅从不收敛还以此为傲变本加厉!”
现在的徐言无疑在告诉魏凌云自己当年的一时善念是多么的可笑:“我当时不应该心软的……”
杨无忧再一次拦住魏凌云即将无限蔓延的思绪:“面对一个尚且年幼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拿来试毒的孩子,你想让自己做什么?”
“阿星,事已至此那便不必回头,现在要想的是之后要怎么做,而不是过去的你应该怎么做。”杨无忧蹲在魏凌云面前抬头看着她:“只要你做好决定,去哪里我都陪你。”
不要叫我阿星了,像他们一样叫我小云,魏凌云险些将心之所想脱口而出:“如果……没什么。”魏凌云避开杨无忧的目光,感觉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可笑,告诉他真实身份又有什么用?自己现在这个境地,跟着自己已经平白无故受了不少伤,再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要怎么连累他?
“想什么?”杨无忧总觉得魏凌云瞒了自己什么,但又不好一直追问,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她想要一个回答。
杨无忧现在这个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当年在山上喂的小狗,魏凌云被他直勾勾地盯得心痒,最后还是开了口:“如果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好,你还会一直陪着我吗?”
杨无忧放松地笑了,他放下一条腿单膝跪在魏凌云面前:“卫疏星,一直都是我死皮赖脸要跟着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说到这里杨无忧忐忑不安地把指尖钻进魏凌云的掌心握住她的手:“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
魏凌云感觉自己呼吸的速度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郑重地回握住杨无忧:“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丢下你。”
“你明天带小梅去书斋里挑些字帖吧,顺便散散心。”
小梅自然是高兴的,一路上缠着魏凌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魏凌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买了字帖回去的路上,魏凌云在一家文玩坊前停了下来,拿起一把扇子把玩了许久。
小梅笑眯眯地凑过去:“恩人,是不是想到杨公子了啊?”
魏凌云把扇子放回去矢口否认:“我就是觉得那把扇子精巧好看,跟他有什么关系?”
“府上就那么几个人,除了杨公子咱们谁一天到晚拿着把扇子到处晃荡啊,跟你学了那么长时间的武功,那副文绉绉的样子就是改不掉。”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魏凌云,她随手给了小梅几两银子让她四处逛逛,自己在那对扇子里仔细挑了起来:前几日答应过他的,险些就忘了。
刚挑好扇子付过钱,小梅就火急火燎地把魏凌云拉了出去:“恩人你快来看啊,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急成这样?”魏凌云被小梅拉到附近的布告栏前,看清上面贴着的人时瞬间不敢再出声。
小梅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是不是很像?”
岂止是很像,很明显就是。
几个人一齐围着魏凌云揭下来的那张悬赏令:上面的画像很明显就是还在潭沙城当教书先生的杨无忧,发布悬赏令的也是潭沙城的县衙。
小梅把悬赏令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若找到此人,不论身份品阶,均赏黄金百两。另,务必保证其毫发无伤。”
魏凌云和郁泰安还凑上去又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上面确实再三声明不得让杨无忧有丝毫损伤:“悬赏令上说一定要保你性命,但是前段时间又一直有人在追杀你,难不成是安王改变了主意,想活捉你?”
杨无忧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他都把阿樱那样的心腹派出来了,怎么可能让我活下来?”
魏凌云看着悬赏令分析:“可现在是安王这样的人物追着你杀,潭沙城这个小官府哪来的胆量和安王作对?”
这几日总算可以下地走动的柳莺不知何时轻飘飘地出现在了众人身后:“答案很简单,说明杨公子之前对潭沙城的官府或许无足轻重,但是现在他可能已经关系到别人九族的存亡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柳莺又道:“安王的人一直在追杀杨公子,可现在又有人要求他毫发无损,很明显,朝廷里也有人想让他活下来。”
“我本身就是个情报贩子,又被迫在移星堂干了一段时间,我知道安王不可能放过他,那想让他活下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另一方势力了。”柳莺看到了杨无忧怒气冲冲的眼神,无辜地摊开手叫冤:“你瞪我有什么用,这一层你们总该想到的,再说了——你肯定得搞清楚他们的来路和底细才能应对,不管是在江湖还是朝堂,都没有被人平白无故找上门还装没事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