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意识到这个答案后,苏蔺安心情骤然低落。

    方淮果然还是生她的气了。

    气她的隐瞒。

    她闷闷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般情况,她该如何挽回方淮呢...

    思绪间,一道阴影缓缓落在头顶,遮住书房内光线。

    苏蔺安不自觉抬头。

    原是裴翊走到了她的跟前。

    神情间,竟是少见放松,细细看来,裴翊嘴角还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温和的视线注视了她须臾后,轻声道:“去衙门?”

    “可......”苏蔺安犹豫,还没和方淮解释清楚。

    “方淮现在还在气头。”裴翊很反常地打断她,“不若等他稍放下时再来。”

    话落,男人蓦地抬手,将苏蔺安略微松散的领口一个一个系紧。

    神色耐心、动作细致。

    “于此苦等,耗费你的时间,也耗费他的心力。”边做,他边说。

    心中最后一丝迟疑也被打断。

    她当真害怕影响方淮做事,将他们间降温的关系弄得更乱。

    于是苏蔺安在书肆只待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又匆匆回到了马车上。

    她不自觉缩在车厢的角落中,垂着眼皮,盯着外衣上的刺绣出神,全然没有先前的兴致。

    苏蔺安不自觉望向那个“始作俑者”。

    这一切都来源于裴翊那句莫名其妙的“夫人”。

    而眼前的裴翊姿态闲适,正放松地靠在车厢,薄薄的眼皮垂下,一手擒书,一手曲臂撑头,拇指掀页,有一下没一下看着。

    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心情很好吗?”倏地,苏蔺安冷不丁问。

    裴翊翻书动作一顿,眼皮掀起。

    须臾后,淡淡地反问:“由何可知?”

    “看到我和方淮变成现下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裴翊蹙眉,阖上手中的书册,坐直。

    “你之前那样说他......”

    “苏蔺安。”裴翊倏地打断她,三个字被他念得又沉又重,充满着警告意味。

    他猛然朝她那边移了个位置,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面对面,眼对眼。

    互相的神情都映于对方的眸中,呼吸交缠,炽热却又尖锐。

    “我先前说方淮,是合理地猜测;我承认当日大庭广众喊你是有私心,但也我知道方淮于你而言意义不同,从未想过你们因此分崩离析。”

    说到这,裴翊顿住,眼神瞬间变化,复杂之中有寸失望一闪而过。

    他视线下移,伸手拂去她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树叶,与翠绿的叶面不同,他的语气如枯萎后的黄叶般干涩:

    “蔺安,我没你想得那般龌龊。”

    话落,裴翊沉沉注视着她,似是证明并未作伪。

    那张沉着、冷峻的脸庞此刻也覆着层被误解后的淡淡躁意。

    看起来是真的。

    苏蔺安下意识移开眸子。

    但她还是难以原谅方淮先前被他说得那般难堪。

    “你明知方淮对我意义不同,为何先前还那样揣测他。”

    裴翊神情一滞。

    下一刻,竟倏地轻笑出声。

    “蔺安,其实即便是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半分。”

    “方淮知晓你我是夫妻后便开始疏远你,你觉得这是正常朋友的反应吗?”

    ......

    屡教不改。

    苏蔺安扭头不理他了。

    “柳四娘知晓你我是夫妻后生气吗?”

    伶牙俐齿。

    苏蔺安再也忍不了。

    她狠狠地瞪了裴翊一眼。

    男人冷不丁被打断,挑眉好奇地望向她。

    苏蔺安倏地发现自己难以和裴翊解释,方淮不是因为他们是夫妻而躲着她,是因为她的隐瞒才与她疏远。

    他们都有各自坚持的观点,谁都无法撼动。

    她叹口气,又默默侧了脑袋,不看他。

    “听太医说,你身体已然恢复好。”

    马车咕噜咕噜转,苏蔺安将外头披着的外衣扯上头顶。

    “今日这个案子。”

    车窗外吹进一丝冷风,苏蔺安紧闭双眼,准备睡觉。

    耳畔裴翊的声音终于止住。

    苏蔺安眼前一片黑暗,于是其他感官便变得格外清晰。

    耳边倏然想起衣物细碎的摩擦声,愈来愈远,裴翊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了;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前响起,同时带来裴翊身上熟悉的书卷香味,他在走动;紧接着,“哒”的一声,身侧的冷风不再吹进,车窗被裴翊关上了。

    接下来没有脚步声了,倒是一道明显、毫不遮掩的视线自她的身前望来,他在看她,苏蔺安紧紧闭着眼,不在意,也不会理会。

    下一刻,带着热意的手将她身前滑落至腰部的外衣拉至胸前,他的手背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下颌,而裴翊像是没反应过来般,竟还顿住了一个刹那,方离开。

    炙热的温度转瞬即逝,却像在那个接触的皮肤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触感久久不散,恍若依旧存在。

    苏蔺安睫毛一抖。

    旁边的坐榻陷进去一个下落的弧度,裴翊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好好休息。”

    -

    苏蔺安本想假装睡觉,但没曾想,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然到了衙门。

    那阵冷风停了,再穿着裴翊的外衣便太热了些。

    苏蔺安在马车上顿住,盯着身上墨衣发呆。

    “风停了。”裴翊似有同感地走到她面前,“把外衣脱了吧。”

    苏蔺安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视线依旧落在外层的衣服上。

    须臾,裴翊像先前书肆给她系扣子般,抬手将她披着的外衣纽绊一个一个解开,旋即长臂一伸,绕过苏蔺安的身子,外衣便整整齐齐叠在他的臂弯了。

    体贴又自然,毫无丞相包袱,顺带将流汐做的事抢了个一干二净。

    “走吧?”他弯下腰,侧头问她。

    苏蔺安抬头瞥他一眼,独自下了马车。

    耳畔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裴翊便跟在她的身后,很近,也很亲密。

    今日的案件果真是苏蔺安感兴趣的类型。

    少女开设画廊,收入却在被父母知晓后掠走全数,甚至还意图插手画廊接下来的发展。

    她不得不大义灭亲。

    裴翊轻声道完起因,“此案难判。”

    苏蔺安下意识点点头。

    此朝的律法,认为少女这般的在室女财权由父母掌控,少女这样状告,不仅钱财拿不回来,可能还要被判个不孝。

    裴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若知县通情达理些,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她抬眸不解看他。

    裴翊倒也不端着,“你可曾记得法典封面上写着的那几字?”

    苏蔺安记得,是“情法兼顾”。

    少女与父母上堂了。

    父母称他们此举是害怕少女遭骗,且画廊常有穿着不整者与少女交流,他们担心少女陷入危险,误入歧途。

    少女反驳,害怕此,为何要将钱财全拿走,并称那些人其实都是与她签订协议的画师,旋即将证据都供给知县。

    母亲瞬间将身侧的一个钱袋子拿出,作势就要还回去。

    知县先定一罪。

    少女状告父母,乃是不孝。

    旋即认真地翻看证据后,又对父母说,少女所道为真。

    一时间,苏蔺安被这知县的操作弄的晕头转向。

    怎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

    “这般温吞,想必也不愿让这家人真的产生隔阂。”裴翊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倏然弯腰靠近她,话语连带着呼吸落于耳畔:“公堂除了判案,还可以调解。”

    苏蔺安沉默地接着观看。

    果不其然,下一刻知县便以双方的视角开解起来,让父母理解少女对事业的坚持,让少女明白父母于她身上的担心。

    几番论证劝告,最后达成了和解,父母不再插手画廊事务,也不许对画廊钱财伸手,而少女今后前去画廊也必须带上家中侍卫保证平安。

    倒还真是印证了裴翊先前提醒的那几字。

    情法兼顾。

    苏蔺安看得酣畅淋漓,对于公堂调解这一事也有了新的认同。

    “可还满意?”庭审结束,众人如潮水般散去,裴翊走在她的身侧,问。

    她在心底回答:满意。

    至少今日,苏蔺安不打算和裴翊说一个字。

    这是他恶意揣测她朋友的惩罚。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

    他们之前的波澜太多,一时间,苏蔺安反应不过来他说得是哪件事。

    于是她噤声。

    苏蔺安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时她的沉默,更像一种变相的承认。

    裴翊拧眉,漆黑的眸子闪过丝烦躁。

    她看着他抬手,紧接着又迅速收回,神情有些犹豫。

    裴翊没给她细想的机会,第二句话接踵而至。

    “是这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吗?”

    这话太严重了。

    苏蔺安不自觉停住脚步,想要解释她根本没这个打算。

    裴翊在她停下的时候,便跟着站在原地,向来不紧不慢的人,此刻却是难见的急躁,甚至还未上马车便急着开口。

    “蔺安,我与你道歉。不管是先前疏远你,还是揣测方淮。”裴翊俯下身子,与她平视,神情认真,一双黑眸直直地望过来,没有压力,没有难堪,像最初的那潭湖水,平静而温和。

    苏蔺安一时怔住。

    她从未想过会面对裴翊道歉的场景。

    裴翊又问:“你喜欢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苏蔺安下意识开口。

    裴翊冷峻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像含着水,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瞳孔中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情绪。

    “想要哄人。”

    ......

    花言巧语。

    苏蔺安侧过头,脸颊有些热。

    倏地发现,自先前疏远后,再次接近时,裴翊像是变了一些。

    他们从前也会玩笑,但距离感保持得极好,从不会说这种话。

    她凝视着裴翊,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些许细微的差别。

    究竟是为何,才令他发生这般变化?

    “姑娘!”

    蓦地,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用回头,苏蔺安也能凭借耳熟的嗓音辨认出这是方淮。

    她猛地回身。

    方淮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几步便走到了苏蔺安的跟前,似乎现在才看见裴翊,神情一下变得犹豫。

    “可否与你单独聊聊?”

    说完,方淮小心地看了眼她身侧的裴翊,似是害怕。

    苏蔺安转头,便见裴翊的脸色复杂,他盯着方淮,黑眸眯了眯。

    她上前一步,将他拦在身后,认真回答方淮:“当然可以。”

    -

    “前几日躲着你,是方知晓你已成婚,我不敢与你像往常那般接触,若是被人撞见,对你的名声终究不好。”方淮一顿,神情更加歉疚,“今日回家一遭,还是母亲开导了我,实在抱歉,伤你的心了。”

    苏蔺安摇摇头,“这怎是你的错,原就是我隐瞒了你。”

    方淮轻叹,“还是我想岔了。”

    她还想反驳,方淮便在这句话后迅速转了话题,“母亲在听闻你后,对你很是钦佩,想见你一面,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方淮短短几句,苏蔺安却看出他的母亲是个机智、开明的女子。

    方淮平日有些犟,总是认准了自己心中的道理不回头,而她几个时辰便可说通他,甚至让方淮主动想明白找她,定不是常人。苏蔺安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妇人有了些好奇。

    她点头,“好,我现在就可过去。”

    方淮脸漫笑意,掀唇正要答。

    “我陪你去。”

    倏然,一道清冷的嗓音礼尚往来报复般于他开口前,毫不留情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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