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桑中歪头托着半张脸,饶有兴趣的问道。
寒苏把头埋得更低,耳朵尖泛起了红,讲述起一段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经历,“我当时傻傻的什么也不懂,那个女人把我送到一个老头房里,给了我许多钱和许多糖果,我以为他是个慈祥的爷爷,结果他的表情忽然变得猥琐,他朝我扑过来,我吓破了胆,一不小心打断了老头的腿,后来女人将我转手给了奴隶人贩子。”
桑中摸摸他的脑袋,“当时,你几岁?”
“记不清了,十二三岁吧。”
“真可怜。”桑中眼中生出一丝怜悯。
她希望少年的话皆属实且对她没有隐藏,如此看来,几十年前中原人对蛊师族的那场战役上,他也是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放心,你跟了我,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桑中安慰身边这个苦命的孩子,在自己的鲤鱼河灯上一边写一边喃喃念叨:“祝我的寒苏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写完,放入水面上,轻轻一推,河灯如一条小船迎风起航。
今夜月色朦胧,灯会上人潮涌动,数不尽的才子佳人暧昧的靠在一起欣赏漫天花灯。
身旁之人目光热烈,气氛逐渐变得奇怪,在旁人眼中兴许他们也是一对才子佳人。
“谢谢你。”寒苏第一次没喊“姐姐”也没用“您”这个字。
水面反映着少年的影子,桑中心里也泛起涟漪。
论长相,少年漆黑的自然卷长发,挺拔的鼻梁,和每次望向她都是一双无辜的眼睛;论性格,听话、护主,虽然偶尔有一些倔,但也在她的接受范围内;论武力,虽然没有实战过,但明显是高于许云舟与南樛的。
除了穷点,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可惜,她有婚约在身,寒苏只能成为她的嫁妆跟她去许家。
“暴殄天物,或许可以跟许公子谈谈,以后谁过谁的,互不干扰,这样就可以……”
“姐姐?”
寒苏打断了她离奇的想法,桑中回过神来,敲了敲盛满废料的脑袋。
自己在想什么呢!
“唤我干嘛?”
“你看,好奇怪的萤火虫。”
她这才发现,一只墨绿色发光的飞虫停在了肩头。
好是眼熟。
桑中皱起眉头,这不正是自己的引路虫吗?
正是这只墨绿色引路虫带领她与甘棠寻到万宝庄的神秘老者,才能顺利求取神木,是她的大功臣。
她记得自己偷跑出来前检查过,所有的蛊都在罐子里好好待着,并且没她的指令,是不会乱跑的。
“你怎么找到这儿了?是家里人让你来找我的吗?”桑中语气温柔,纤纤玉指抚摸小飞虫的脑袋。
引路虫抖抖翅膀,翘起发光的肚子,两条前爪不停地搓来搓去。发光的肚子越来越亮,比往常都要亮上许多倍,堪比一盏油灯,再亮下去要把自己炸掉了。
寒苏笑道:“它是看到满大街的花灯太兴奋了吗?”话音刚落,他察觉到桑中神态不太对,严肃问道:“怎么了?”
桑中脸色越发苍白,每经过一条凶险万分的巷子,她会先放出引路虫去查看究竟,若是此路不通,小虫子就会发出强烈的光芒,告诉主人前方有危险。
“不好,是家中出事了!”
她的蛊不会欺骗她,这只小虫子,是特地来向她报信的!
桑中抛下行李,拉着寒苏往家中赶,寒苏在不停的安慰她,她抿紧双唇一路上一语不发。
不到万不得已,她的引路虫不会主动行动,只有它察觉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才会寻找的主人寻求庇护。
有人在毁掉自己的蛊,是谁有胆子要这么干!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才赶回家中,只见大门紧闭,整个胡府上空黑压压的,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动静。
不对,今天是花灯节,总有几个贪玩的会出来,不至于一点灯光都没有吧。
寒苏一脚踹开了门,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两人。
只见院子里七横八竖躺这几个人在一滩血泊之中,身上布满血淋淋的剑伤。
寒苏弯下腰去探他们的鼻息,已经断气了,他朝桑中摇摇头。
死去的是胡府的下人,桑中认得他们,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浑身冰冷,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往内院跑去,花坛里、池塘里,全是尸体,他们生前经历过一场厮杀,满身布满伤痕,死状凄惨。
一场大火烧塌了栋梁,房子忽然坍塌,掩埋了无数的尸体,火四处蔓延,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除了蛊师,火中还躺着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桑中扒开他蒙在头上的面罩,探上他的脉搏,死了。
他印堂发黑,双目圆瞪,表情极为恐怖,是被蛊折磨而死的。
这些人是谁?这几年来,胡家人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一方,就算是生意上的摩擦,也不至于如此残忍杀害那么多人。
除非是得知了他们是蛊师一族的秘密!
会是谁?难不成是——桑中余光打量起身旁的男子。
不,不可能是他,没有充足证据之前,不能妄下定论。
“姐姐您看他脖子上的印记是什么?”寒苏突然道。
桑中拉下黑衣人的领子,他的脖子上印着一个黑色骷髅头的印记。
“死侍!”
是谁对胡家人嫉恶如仇,竟然派遣死侍!
“寒苏,你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
她要去找父亲母亲,他们平时小心翼翼,处处戒备,一定会给她留下线索。
“有动静!”寒苏突然喊住了她,目光投向乐安的住所。
有兵器碰撞的响动,这里还有人!
桑中从旁边的尸体上拔起一把匕首,纵身一跃上了房梁,这才看清整个胡府的场景。
全部都是尸体,有她的玩伴,有侍奉过她的下人,和疼爱她教导她学习驱使蛊虫的婆婆。
她与寒苏跳到乐安居住的宅子上。这里也早就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大半个房子已经倒塌,冒着呛鼻的黑烟,宅子中央的池子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黑衣死侍正围成一团与毒蛇厮杀,周围密密麻麻倒下许多尸体,看来这场恶战已经打了很久。
“小姐!小姐!”有人正在小声唤她。
桑中趴在房檐上往屋内里看,只见一团遭乱,陶瓷家居碎了一地,被砍了半截的木桌后面,甘棠露出头来。
“甘棠!”桑中喜道,趁黑衣死侍与毒蛇争斗,从脚边房顶洞中一跃而下,寒苏紧跟其后,两人躬起身子躲进桌子后。
甘棠泪眼婆娑,一脸的污渍,扑过来抱紧桑中,桑中心疼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就好。”
甘棠身后还藏有一人,那人也是灰头土脸,嘴里嘶嘶的喊疼。
“乐安!”
乐安无关扭曲,看见姐姐后呜呜大哭起来。
“姐姐!咱家遭袭了,你快跑!”他抱着小腿,半条裤子已经被浸染透了,鲜血从裤管里流出来,顺着小腿肚,滴答滴答落下,地板上已经流了一大片的血。
“乐安,你的腿?”桑中太阳穴砰砰直跳,她低头咬住袖子,用力撕下一条布料,缠住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乐安最是娇气了,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疼得嘴角咧到耳朵尖,经已渗出以额头的冷汗。
“姐姐,我的腿断了,走不了了,爹爹阿娘……他们被黑衣人抓走了,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甘棠为了保护我一直不肯走,我的那些蛇拖不了多长时间,黑衣死侍马上就要攻过来了,你快逃吧!不要管我了!”
“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丢下你,寒苏你来背他,我与甘棠掩护你走!”
“来不及了!” 乐安抓住寒苏的手腕,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他们早就设下埋伏等你回来,黑衣死侍的目标是你跟南樛!”
乐安宅子的木门被黑衣死侍一脚踢飞,又闯进来了十几位手拿利刃的人,乐安培养了十几年的毒蛇被火烤被砍断,几乎死尽。
“姐姐,我只是个累赘,你带着我,我们一个人都逃不掉,寒苏,是我之前对你不好,我的错,求你带我姐姐走!”
黑衣死侍步步逼近,眼看要进来了,为首的一人问,“屋里还有活口?”
“有一男一女,目前胡家一对兄妹还未被逮到,说不定就躲在里面!”
甘棠眼珠一转,暗自下定了决心,一把扯下头绳,一缕青丝散下来,“小姐,我来冒充你引开他们,你快走!”
她扭头对上寒苏的眼睛,目光如炬,“小姐就交给你了!”
“不行!”桑中急红了眼,“我不许你这样做!”
身后的半面墙壁因大火崩塌,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逃生的道路,一团烟雾缭绕遮住了视线,甘棠用力甩开了桑中的手,跑了出去。
“是胡府二小姐!”黑衣死侍拔出剑来,几十人朝甘棠冲去。
“快走!我的腿动不了了,小白脸背着我只会降低逃生的机会!”乐安使劲推搡她,见她不动,转头带着哭腔对寒苏道:“我命令你快带姐姐走!”
桑中用力摇头,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火烧尽了宅子,头顶上的木板就要砸了下来,来不及了。
寒苏抱住了桑中的腰,把她抗到肩上,桑中用力挣扎,一声巨响,木板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