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等他们做更多的准备,文武测试就开始了。
江梅又是一夜浅眠,自来了这神都,她就没睡好过。听着耳边丈夫的呼噜声,翻来覆去几次睁眼又闭眼,好容易熬到卯时,天开始蒙蒙亮,立即爬起来,推醒尚酣睡的李大山。
“别睡了,快起来!今天夫子就要来了,我在家里看着他们准备妥当。你快带着管家去巷口盯着,夫子从哪家开始的,都考教些什么,让香梨好先准备着!”边说边狠拍了他几下,“都这时候了,你还睡得着!”
李大山迷瞪瞪得,硬是被打醒了,苦笑道,“操心有啥用,咱家小梨子就那点墨水,考哪本书不都一样吗?人家是临上场了看书,咱这是都要到考场了,还没摸过书呢。”
江梅不爱听这些,狠狠瞪着他,“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李大山摇摇头,显然拿她没办法,“好好好,我去我去。你总要让我先吃饭吧。夫子也得吃完饭再过来呀。”
江梅不耐烦得啧一声,喊下人提水洗漱。家里没有妆娘,她只能自己动手,生疏地敷粉描眉,对着镜子越看越别扭,心里嘀咕,“那些夫人小姐都是怎么梳妆的?怎么我这上完粉像台上唱戏的,是不是得找人问问。。。”转念又安慰自己,这上了妆总比不上好,索性装作无事发生,一脸坦然地去用早点。
正喝粥的李大山抬头一瞧,险些呛着——只见她脸上扑得雪白,眉画得又浓又直,活脱脱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他喉结滚动了下,硬是把话咽了回去,埋头几下把包子塞完,含糊道:“我、我出门去了啊!”说罢溜走了。
江梅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忐忑,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个差不多,便起身去盯着下人把庭院打扫干净。里外巡视一圈,又一脚踏进正厅,一一看过备好待客的茶水点心。眼看着到辰时了,急忙去叫香梨起床。
香梨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被强行叫起来,睁眼就看到她娘那白得掉粉的脸,吓得立刻清醒了,“娘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梅很不高兴,一个两个都睡得安稳,一点不把今天的考教放在心上,就她在忙前忙后。自己难得装扮一番,也没个人捧场夸赞,心里更加不自在起来。板着脸道,“你娘我就该成天灰头土脸地忙活吗?现在家里也有下人干活,还不许我打扮起来呐?”
香梨心虚地缩了下头,没等来娘的弹指。偷眼看去,娘亲的神情颇有些尴尬和伤心,身体也比以往拘谨别扭。暗自唾弃自己不会说话,连忙补救,表情无比真诚,“娘,您天生丽质难自弃,荆钗布裙难掩国色,哪里用得着这些脂粉来妆扮呢?您就是素面朝天,也照样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江梅果然被夸得高兴起来,笑着搂过女儿,“香梨,你爹这个人,一大早还说丧气话,什么考哪本书都一样。我看你比村里那些读了几年书的小子都强,说话和读书人一样文邹邹的。你今年才5岁,那些大家小姐,就算比你上学早,又能早到哪去,还不是一样要先学说话再学字。天枢院的夫子肯定比她们的夫子厉害,你又这么聪明,我不信以后还比她们差!”
香梨心中酸涩,她哪里有那么聪明呢,前世那么努力才勉强考上大学,不过随口说几句好话罢了,只是父母眼中自家孩子肯定是最好的。她这一世终于感受到亲情,不自觉地想要忘掉上一世孤儿出身的记忆。真正当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考虑,放肆地享受父母的爱护。此时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娘亲尚不到30岁,就要整日做繁重的农活,养育子女,承担生活的重担。她两世为人却躲在孩子的身躯里,逃避人生的烦恼。
香梨决心好好哄哄娘亲,端出无比得意自信的神情,抱着她撒娇,“娘,你不知道,我懂得可多了。村里夫子教的东西,大壮、二花她们可笨了,教了一整节课都记不住,我一听就能记住!天枢院的夫子来考也不怕。我还会上妆呢,之前在路上,柳夫人有次教我们涂胭脂,我学得比蔓蔓还好。我来给娘上脂粉,肯定更漂亮!”
江梅什么都依她,宠溺地笑道,“那就让小梨子来试试手,你爹要敢说不好看,咱就不理他!”
香梨哪里会用脂粉,只看过别人化妆,懂得点皮毛罢了。幸好江梅手巧,听她描述几句就知道怎么做。将脸重新洗净,薄涂脂粉,用炭笔顺着原本的眉形轻轻描黑,再稍微在嘴上用点唇脂,就成了。揽镜一照,看起来和之前变化不大,只是更加精神年轻些。这个年代的妆粉都不自然,这么简单的妆容,对江梅来说,已经很惊喜了。
香梨又在一旁不住地拍彩虹屁,“娘,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您本来就长得好看,稍微打扮下就能光彩照人。别看那些夫人们瞧着雍容华贵,其实都是靠衣服首饰打扮起来的,真洗干净脸,说不定还没您漂亮呢!”
江梅脸颊泛红,十分不好意思,“你就哄我吧,快去洗漱,一会儿夫子就要来了!”
香梨美美地吃过早点,穿上早准备好的襦裙,简单梳个双丫鬟,坠两颗珠子就好了。
管家也传回情报,共有两组文武师父,从东街的南北两端开始挨家拜访,每家约莫呆一个时辰,统共要花三四天功夫。
内城中,右半边是天枢院占地,左半边是弟子们的宅院。分为东西两个街道,共有近百所住宅。听那些先进来的人说,东街是分给外地来的,西街是分给来自皇亲国戚的弟子们,他们平时都住在神都的皇宫或王府,只有像文武测试这种时候才会来内城的院子。这一次收徒,护卫军从神都外带来了十余位弟子,另外十几位均出生元氏皇族,这明晃晃的有猫腻,也无人敢质疑。
总共不到三十位新弟子,算下来,香梨她们应该是下午第一家。
陆续有人家传来喜讯,像李金凤家,夫子刚出来还没进下一家的门,就开始给四周来打听的人发喜钱、喜饼,大方地把考核细节传出来,话里话外尽是她家小姐样样上等、深得夫子夸赞。
不少人家看不上这样的暴发户做派,但也不高兴被她们给抢占风头,虽不至于那般高调,也隐隐透出自家孩子考得不错的意思。
江梅听着这一家家都开始暗暗比较起来,心里又渐渐焦急。到午饭时分,李大山总算能回来歇息一阵,和几个孩子轮番逗趣,江梅仍食不知味。香梨轻叹,她娘可能是关心则乱,又或许是背井离乡初来乍到,心里总不踏实,近来才越发容易焦虑。等正式拜师后,或许该给父母也找点事做,免得整日胡乱忧愁。
未时初,一家人终于等来了考教的文武夫子,没想到里面还有两位熟人。
“温统领、王夫子,这就是江香梨仙徒家。”管家引着他们来到垂花门处,一行四人正是温岳和温长宁两位护卫军内的武士,一老一少两位头戴巾冠身穿长袍的文士。
温岳的左臂竟然已经接上了,看起来恢复如初。江梅和李大山早已等候多时,正要端着无比热情的笑容说出早准备好的欢迎词。谁知,那边温岳和王学士已抢先一步上前行礼。
“护卫军温岳、温长宁,文华阁王文斌、顾自秋,拜见小仙师和几位仙眷。”江梅和李大山的笑僵在脸上,被这恭敬的态度怔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之前在桃花村和路上,温岳除了对两位弟子和善,对其他人都颇为严肃和冷淡,说一不二,威风凛凛。岂料如今到了内城,态度竟完全变了。
香梨暗自叹息,走上前来,装作不解道,“温叔叔怎么变得好像不认识我们了,路上还多亏了你们打跑坏人呢。”江梅连忙开口,“是啊,不必如此客气,我们还没谢过温统领一路上的看护。”
温岳弯腰行礼,神色谦卑,“此乃师护卫军份内之事,当不得谢。倒是在下为了行程安全,顺利将各位仙眷送到神都。当时刻意摆出官威以全权掌管行路事宜,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小仙师见谅。如今已到了内城,小仙师日后身为天枢院弟子,身份贵重,温岳自不敢再摆什么统领的派头。”
这一番话说得江梅和李大山都有些尴尬,一朝发达,从一介平民到位比王公,这身份的巨大转变,直白地第一次直白地展现在面前。
香梨有些微微心酸,护卫军统领,青国境内的顶尖高手,在未来的修仙者,如今只是一位凡人小女孩面前也要如此卑微。“温叔叔不用道歉,不管怎么样,我都记得是你们在路上救了我们一家人。都进来吧,我们刚来到神都,只准备了些简陋的茶水糕点,还请不要嫌弃。”
江梅和李大山在一旁讷讷无言,由香梨一个5岁的孩子出面招待,语气成熟,看起来颇有些喜感和奇怪。但无人敢露出异色,内城的人对小仙师都看作是仙人弟子,天赋异禀,有什么出人举动都当做寻常。
香梨拉拉父母的衣角,当先进门,迎大家来到正厅坐下。“温叔叔,你和子平哥哥的伤怎么样了?没想到天枢院这么厉害,断臂都能重新续上。子平哥哥的伤也好了吗?”
“在下惭愧,带领军内几十位好手竟然还被人下了埋伏,若不是国师大人赐下的灵灯,恐怕拼死也护卫不住小仙师们,那我等就万死难辞其咎了。万幸国师大人没有降罪,又请李执事将左臂续上,还能让属下继续为天枢院效命。”温岳此时不像是一位武林上宗师人物,倒像是地位低下,三句不离拍上司马屁的小官。其话中的谦恭奉承,让原本坚毅正直的脸庞也染上了一抹伪君子的意味。
香梨略去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接着问道,“那子平哥哥呢?那天看他面色苍白,像是伤很重的样子,他的伤也养好了吗?”
长宁忍不住接话,“子平休养这些天后,外伤都无碍,但是崩碎的经脉和丹田却没能复原。如今内伤无法愈合,武功一落千丈,日后也无法寸进,若是。。。”
温岳用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长宁不敢抬头,她嘴唇蠕动,最终也没把话说完。
温岳轻描淡写道,“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护卫仙师仙眷,清除邪魔妖孽。子平认真休养,慢慢会好起来的。”
王夫子也适时岔开话题,“老夫乃文华阁的掌教,日后小仙师们的文课都属文华阁负责。此次是来了解下江小姐的文学水平,以便分班安排课程。”
进入正题,江梅心中一紧,颇有些难开口。
李大山坦然道,“我们乡下人,家里也穷,小梨子没上过私塾,也没学过书,这要怎么考呢?”
王夫子面色平静,无一丝惊讶鄙夷之色,让夫妻二人少了些尴尬。他接着道,“无妨,我来问,江小仙师来答便是。贵老爷、夫人还请一旁静观,不要代为回答。”
两人更加紧张,也只能拉着儿子们不要出声。
王夫子笑得非常和善,“江小仙师,不用害怕,夫子只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您想到什么直接说就行。”
“好,夫子您问吧。”
文武测试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