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美云看到警察来,一个□□蹬腿扑到警察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青天大老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纪禾:“......”
“快快请起,别这样啦,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漂亮警察胸前佩戴着崭新的警徽,手上拿着笔录本,和蔼亲切地问:“到底怎么啦。”
女武松立马指着黄耳说:“她儿子是个小流氓!偷闯民宅犯上作乱侮辱人母!把老人家活活弄死了!还不承认呢!”
“你少血口喷人!”吴美云叫道,“警察小同志,你别听这个小浪蹄子胡说八道!她是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嘴里没个把毛的净冤枉人!我儿子你也看到了,他这幅样子全是叫他们害的!她家兄弟是个打混溜街的坏种,拎着大砍刀要杀我儿子,没让他得逞,就劈掉了我儿子的两只耳朵!一只还接不上了!我儿子才十岁啊!好端端的就这么成了聋子傻子!警察同志,你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讨个公道啊!这要没个说法,我也不活啦...!”
纪禾看到那漂亮警察悄悄抹了把汗。
他说:“阿姨你先别急,咱有事一桩一件来,啊,先从控方开始吧。你说她儿子偷闯民宅?”
不及女武松开口,吴美云又抢声道:“这怎么能赖我儿子!是另外那几个小畜生干的!他们起的头,我儿子这么小能懂什么?全是他们使坏!”
女武松粗鄙地骂道:“好不要脸!自己没家教就赖别人!你怎么不赖你那个得脏病死了的男人,把这泡尿骚弄到你肚子里生出这么个杂种?!”
吴美云作势又要扑上去撕她。
漂亮警察额角的冷汗更密了。
“还是问问当事人吧。”他跑到那个傻小子黄耳面前,正要开口,吴美云揽住他的大脑袋哭道:“他聋掉啦,听都听不见,问也是白问。”
“聋了?”漂亮警察摸摸他的头叹道:“年纪小小,实在可惜。”
吴美云:“就是!”
警察突然从兜里掏出条快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黄耳颞部清脆地打了一声。黄耳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弹跳开。
警察笑眯眯地说:“看来还是能听见的嘛。”
“既然能听见,那我就得好好盘盘你啦。小朋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句不老实,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知道不知道?”
吴美云又挡在前面说:“他都被吓傻啦!能盘出什么来?哼,我还没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呢!”
黄耳从吴美云肩后伸出脸,焦急道:“不是我干的!都是他们带的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话说得这么利索,看来也不傻嘛。”警察说,“这么说你是从犯咯?入室抢劫从犯定责罚款或拘留...”
眼看警察刷刷地记着笔录,黄耳又喊:“真的不是我!我没摸她!那个老女人本来就快病死了!她自己死掉——”
“闭嘴,混账东西!”吴美云恶狠狠地拧他一把。
黄耳被揪痛了,又愤怒又委屈:“你拧我干什么!不是你让我这么说的嘛!”
女武松立马跳出来:“好啊!你个黑心鬼,死泼妇!敢情就是你自己教唆的!你还是个人吗!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你儿子是个混账东西呢!”
“小朋友,我刚刚怎么交代的?一句不老实...”警察又低头刷刷写着,“作伪证,隐匿罪证捏造事实意图陷害他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你个扑街怎么这样啊!”吴美云挥舞着爪子要撕烂他的笔录本,“你这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公家的饭都喂进你们这帮猪狗肚子里去了!”
警察旋身躲开,继续写道:“影响公共秩序,辱骂警察妨碍执行公务...”
“你——”
警察掏出一部呼机,揿住按键一本正经道:“这里是0755811,有人屡教不听聚众滋事,派一队人过来...”
吴美云立马夹起儿子灰溜溜地跑了。
纪禾顺着方向望见了对面不远的工地,一条鲜红的招商横幅从刚刚竣工的楼顶垂下来,上面一串醒目的电话号码:07558116。
她就知道。
热闹散去,天色也彻底黑透,沿街的灯火一路辉煌而升。女武松跑过来,用和方才判若两人的清甜嗓音喊道:“禾姐。”
女武松热情地作了番自我介绍,原来她是刚招进来的,叫邝仪,在二三楼跑包厢。她轻轻地问:“飞哥还好吗?”
纪禾看着她突然晕红的脸蛋,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点头。
“那就好。”
邝仪还想再说点什么,从二楼窗口探出个脑袋喊她,她回头就咆哮:“催什么催!就来!”
然而下一秒又笑眼弯弯轻声轻气地对她道:“那我先进去啦,有空再找你聊。”
纪禾也准备进去,那警察在身后喊:“姑娘,姑娘!”
她停下来。
漂亮警察递上一张名片,龇着一口白牙笑说:“这是我电话,她以后要还来找你麻烦,随时打给我。”
纪禾看到那张花里胡哨的名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查理苏”三个大字,又跟着一串妖娆的号码。
纪禾说:“你要真是警察,我直接打110不就得了?”
“那个是公共渠道,这个是私人专线,更方便呀。”他哂笑着说,又瞧了眼她胸前的铭牌,叹道:“原来是纪禾姑娘,我看纪禾姑娘模样不过十六七岁,就当上了经理,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呀。”
这人说话装腔拿调的,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纪禾说:“那你呢?假冒警察可是招摇撞骗罪,犯法的。”
“我...”
纪禾抽走了他挂在腰间的笔录本,翻开看,果然只有一个惟妙惟肖的大乌龟,她拎着那只乌龟说:“你的笔录呢?警察先生?”
“纪禾姑娘果然慧眼识珠聪明过人,在下佩服。”
“......”
纪禾心想,她好歹也在这儿混了这么久,真条子假条子还能分不出来吗?
查理苏说:“纪禾姑娘,既然你我今日有缘相识,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没空。”
“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空。”
“后天?”
“后天大后天都没空。”纪禾将那张名片飞回去,“骗子先生。”
“纪禾姑娘!先别这么着急拒绝嘛,古语云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负光阴不负卿啊!”
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查理苏被回弹的玻璃大门碰了满鼻子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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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骗子查理苏三天前来到荔湾,闲暇之余突发奇想,花了几枚钢镚雇了个摇橹的艄公,乘着游船涉水而行。
河岸花枝烂漫垂柳依依,正是仲夏好时节,他仰躺在船上双手作枕慢慢悠悠,倍感惬意之际,随性撩眸一瞥,遥见少女纪禾正从青石桥上过。
船行近处,他抬脸端望,少女眉如浓黛,目若深秋,当真是一位清冷到极致的桃花美人。
查理苏眼不回睛,心间怦然。
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跳下船游上岸,可等他浑身水淋淋地跑到桥上,少女已去向无踪。
他沿街寻遍无果,又灵机一动,跑回河岸往船板上再丢了几枚铜板,向那摇橹的艄公打听。艄公虽不认得,但每天船来船往,竟也知道些琐细,就建议他去隔街的皇后酒吧碰碰运气。
他原做着最坏的打算,以为红尘陌客就此擦肩,不曾想这一碰,竟真让他碰上了。
阿弥陀佛。
查理苏无比感念上苍。
他就知道那天突发奇想想去游船是有原因的。
现下这原因就近在眼前,他阁楼望月般欣赏着,两只眼睛就像流动翩跹的蝴蝶,跟随着那抹倩影在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舞林间飞转,好不如痴如醉。
“禾姐,你看到了没啊?”阿圆笑嘻嘻地凑过来。
纪禾满头雾水:“什么?”
阿圆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道:“有人可是望穿秋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哦。”
纪禾扭头,看到那边卡座上一张少年气的脸正翘首以盼。见她目光投来,又笑了下,一双桃花眼亮得像她夜里归家时望见的漫天星辰。
纪禾问:“谁给这骗子开的台?”
“我呀。他是不是好帅好帅?这种就是会让你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帅,就是你刚准备上吊但一看见他的脸顿时就想开了的帅...”阿圆捧着脸犯花痴,又说:“禾姐,你要是不喜欢,就把他让我给我吧?”
纪禾说:“随你怎么折腾。”
阿圆:“好耶!”
阿圆欢快地跑着去了,十分钟后又哭丧着脸回来,呜呜道:“我失恋了...”
纪禾:“......”
纪禾瞟了眼那骗子,明晃晃的警察制服相当显眼,弄得隔桌的酒客都有些束手束脚坐立难安。
纪禾走过去,查理苏笑得招摇:“纪禾姑娘。”
她说:“你穿着这身衣服坐在这里真的很影响我们的客人。”
查理苏低头看看自己:“可我现在也没别的衣服可以换呀,我要是脱了你们得把我赶出去了。”
“你穿着才会把你赶出去。”
“那我脱了?”
“......”
纪禾叹口气,跑去值班室找了件没人要的衬衫丢给他。查理苏边穿边说:“纪禾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纪禾姑娘,我看着也不像坏人吧?”
“你看着像骗子。不对,你就是骗子。”
“可是,那完全是为了替你解围呀。”
“我又没叫你给我解围。”
“那...权当我心皎皎向明月,行吗?”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啊?”
查理苏系上最后一颗扣子,笑道:“纪禾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看着不像是坏人吧?最起码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坏人。”
纪禾坐到椅子上看大厅的监控画面,说:“那你觉得我以为你是哪种坏人?”
“喏,就像这些下流胚。”他手指着监控画面的某点。
那点是圈卡座,一伙男人左拥右抱上下其手,好不快活。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呢?”
查理苏挪了挪凳子,挪到她跟前,两条胳膊环堆在桌上歪头瞧着她说:“我是想说,天大地大,落花无数,偏我见姑娘如明月,至纯至洁,倘若——”
纪禾点了下他脑袋:“说人话。”
查理苏嬉笑起来:“倘若明月照我心就更好啦。纪禾姑娘,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纪禾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查理苏严肃道:“你要是有男朋友,我就去找他决斗,赢了的人才能跟你在一起。你要是没有男朋友,那我就从今天开始起追你。”
“决斗?”纪禾笑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若有半句虚言,便将我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那好。”纪禾起身笑说,“我男朋友就是今天砍了那个孩子耳朵的人,你去找他决斗吧,赢了再来告诉我。”
“啊...!”查理苏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