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加工厂在整个伊甸城中心区偏西北方向，之所以建设在此，就是为了方便运输货物，将人送进来，货送出去。

    在这儿工作的人就不是废墟那种低级机器人了，是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和仿生人。

    两股物种刚好相互制衡，加以监督，以免有人偷盗加工后的管剂。这种美容管剂在上层十分流通，因为只要足够有钱，就能买到，算是旧世纪的奢侈品顶层。

    将下等废墟的人的细胞加以提取改造，进行培养，使那些拥有鲜活生命力的细胞保持刚诞生的新鲜状态，筛选出最优秀的一批，加入抗凝的管剂里。

    管剂最外圈是层用最新技术打造的冷藏管，用以延长其保存时限。

    一剂人造美容管剂下去，老人也可以有重新站起来的底气，新人类将活得更久，更长。

    长生，多么诱惑的一个词。本来任谁都会说生死有命，但是一旦权或者钱、威望到了地一定地步，万人瞻仰之下谁还想死呢，死亡就是一个恐惧的重点了。

    温思渊在门口不远处扫了一眼，仅仅是打眼一看，就已经有许多监控了，格外眼熟的，还有机械犬。

    不过相比被投放至禁区的报废品们，外观更加优越，金属线条光滑，机械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整个看起来也更加凶猛。

    “它们是……”温思渊用下巴点了点机械犬。

    “伊甸的猎犬。你在大街小巷说不定都能看见它们，感官比球笨笨和锥笨笨要厉害，必须得绕过去。”沈玉京回答道。

    温思渊愣了一下，“球笨笨和锥笨笨又是什么东西？”

    沈玉京这才知道，温思渊并不清楚几种巡逻者的名字。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过手册。”

    温思渊也就顺带承认了，哪来的手册给她看呢？她最新找到的还是最开始那种纸质小册子。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你们图灵之神的瑰宝吗？”她半带讽刺地嘲回去。

    沈玉京明显比她情绪要好，他没有要吵架的意思，就解释道：“中央区一般建筑间比较密集，你看到的会飞的球就叫球笨笨，它们是从图灵的衍生身躯上剥离的。”

    “废墟那种则叫锥笨笨，高层为了让图灵切身体会恐惧和痛苦的感觉，将其来来回回拆解又重组过，报废了一具又一具机械体，最后成为了那些圆锥。”

    沈玉京看着温思渊，“新人类的高层们将它们取了个笨拙可爱的名字投放下去维持治安，秩序得以初步稳定。”

    温思渊听着沈玉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憋闷感极强，有些喘不过来气，额头也有些热热的。

    她没放松对沈玉京的警惕，不至于全身心信赖一个仿生人，移开了目光，“我知道了。看来我确实需要绕过猎犬，把工厂地图给我。”

    沈玉京没动，看着她，蓝色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

    温思渊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我知道你能搞到，给我，沈玉京。我可不想老鬼的东西被放进粉碎机里，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不摘他终端的，但现在，你答应听我的就得配合一点，行吗？”

    他轻轻叹口气，怪像样地说：“人类总是莫名其妙为了陌生人赴汤蹈火，无法理解这种会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行为。”

    温思渊坐在地上的铁盒上，沈玉京则侧站着扫描加工厂的整体布局。

    片刻后，他蹲下身，比温思渊略高，摊开手，他的眼睛开始发亮，眼角边也多出了两指宽的电路纹样，方方的长条顺着他的脸颊爬到脖子，再隐到衣领中。

    沈玉京很喜欢把衣服扣子全扣上。

    最后，那线路条从他露出一截的手腕到手背，他手心朝上，细细密密的蓝色小点就组成了一个大型加工厂。

    “居然还有地下两层？”

    温思渊看着立体图，惊讶道。

    沈玉京垂眼，“嗯，下面人比较多，处理失败的人就送去下面。”

    温思渊问，“做什么？都提不出来细胞做东西了。”

    沈玉京另只手点着地下二层，手指穿过了虚拟立体图。

    “这里有一个大熔炉，从橡胶中提取耐燃烧的元素，制成粉质制剂，从死去的人嘴里灌进去，直到整个人腹腔都充满了这种东西，最后可以送进熔炉了，一个人燃料基本能烧半个月至一年。”

    温思渊正默背立体图的呼吸一滞，“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玉京稳稳蹲着，摊着手掌，他笑道：“温思渊，我是伊甸城的仿生人。与其问这个，我觉得你自己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对我防备心这么小，你到现在问过我你手掌的液体是什么吗？”

    加工厂模型在两人之间缓缓转动，散发幽蓝的光，温思渊懒懒地抬眼，和平时在沈玉京面前展现的，那副无知模样相去甚远，看起来颇为沉稳。

    待沈玉京静静凝望她片刻后，她又如之前一样笑了，“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而且，你要想我死，以你的速度杀不了我？何必废话那么多。”

    清楚路线之后，温思渊决定从加工厂的后侧，在猎犬背对的时候顺着管道爬上去。

    对此，沈玉京回复是，“猎犬的感官真的十分灵敏，你不可能立刻顺着外面窜上去。”

    温思渊站起来，拍拍膝盖，又紧了紧裤子，“我知道。”她掀起腰后衣服，从腰上的绑带抽出了一个针剂。

    针剂表面蒙了一层灰，但仍然可以通过露出来的针筒部分看见里面黑色的液体，晃一晃，质感瞧着粘稠。

    温思渊说：“所以，现在你去吸引它们，我不管你会怎么样，沈玉京，是你需要我，我也不是必须需要你。”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仿生人很奇怪，或许自己因为他外表，对他提不起太大防备。

    但他就怪了，伊甸城的仿生人遇到事情，还会把她一个旧人类的安危当作第一指令吗？除非这个事对他来说特别重要。

    爱情？虚无缥缈的东西，也值得一个铁疙瘩如此费心吗？

    沈玉京也站起身，身高上重新占了优势，有压温思渊一头的意思，但他说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说是就是吧。”

    沈玉京周身气压又回归了低谷，温思渊没有探究的兴趣，管他程序里正在如何骂自己呢。

    她单手竖直握着针剂。

    这是当初宋念辞给她的好东西。

    根据那个疯疯癫癫喜欢占人口头便宜的宋念辞说，他代表学校，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他心里过意不去，而且，也为了防止温思渊真的不干活，他总得给出些诚意。

    江苦拿了一箱子给她，在她面前打开，是十支针剂。

    温思渊当时拿起了一支，在阳光下看，见里面不像正常东西，她问道：“这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宋念辞咧嘴一笑，白牙依旧很白，“我们学校的能人提取出来的，从异变的动物身上，很珍贵的东西，遇到事往你胳膊上来一针，里面的自动就会注射到你的体内，起效很快，或许能帮你解决一些麻烦呢。”

    江苦介绍则更为明确且正经，不像他们老大一样就喜欢笑嘻嘻欠揍。

    这是变异动物的血清，虽然很浑浊，作用是可以用来短暂提升人身体的潜力，如果一个人原来能力是百分之五十，那有可能达到百分之一百三。

    温思渊在沈玉京眼中，直接果断地将针剂扎穿衣服，清脆一声弹响，都不需要按动，针柄自动下降。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有种东西顺着她血管爬了进来，不是她戒备心差，当时江苦直接当着她面也给自己打了一针。

    就算江苦拿的是唯一一个好的，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要费尽心思去害一个小人物么。

    温思渊现在感觉浑身的力气上来了，沈玉京看了她腰上围着的剩下六针制剂。

    “这可是好东西。”

    沈玉京转身说：“发现这种提取方法的，真是个天才。”

    温思渊跟在他身后准备好，扭了扭脖子，心情颇好，浑身都感觉舒畅极了，“是啊，我们人类就是这么天才。”

    沈玉京率先窜了出去，如他介绍的猎犬一样，它们十分敏捷，下一秒温思渊就听到了狗叫着追过去了。

    她探出脑袋看了看，从后又绕了点路，因为打了那血清，脑子也灵光不少，沈玉京展示过的立体图仿佛再次在她眼前呈现。

    她避开在栏杆上歇息的球笨笨，她觉得它们更像一群鸟。

    猫着腰路过几个箱子，来到后侧，等低空中来回巡逻的球笨笨背过身，她快速从铁网跃了进去，巨大的电流瞬时间通过她的身体。

    沈玉京没提醒她这回事儿，温思渊霎时间眉头狠狠一压，咬着牙硬是咽下了闷哼，如果不是打了针剂，她现在已经宰了。

    猜到肯定有电，但是这伏特也太强了，她胃里都在翻涌，老板血腥倒地，老鬼撑着求她，疯子大声称赞图灵的场景在她眼前划过。

    温思渊轻盈攀上管道，三两下爬了上去，或许她不该让自己站在外面看这个世界了。

    现在她也是这里的人，人类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息息相关。她本就不喜欢做冷眼旁观的看客，如果让她面对伊甸城这些视而不见，她做不到。

    爬了上去，温思渊快速躲在了一个尖角下方蹲着。

    温思渊想，起码得毁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加工厂吧。

    她兴奋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