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绿禾匆匆来报:“姑娘,叶将军来信。”说罢,呈上来一卷纸条。
“这么点距离还整个飞鸽传信,叶落又搁这儿炫耀它她那几只破鸽子呢!”杜芸感觉自己被陈清婉教训了一通,心情不是很美丽,叶落刚好触了这个霉头。
但她动作还是极为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将这么点纸给弄碎了。
米黄的宣纸一展开,上面写着两行娟秀小楷:俸禄得手,芸娘速来念云轩。
杜芸素来不爱念书,识得的字不多,刚好能把这张纸认全。
一句“俸禄得手”就知道叶落这是要请她吃饭。
她突然扭头看向陈清婉,她明白陈清婉为什么要让她“不要总等着别人临幸”了。
“陈清婉!你果然是个奇女子!”杜芸两眼放光地夸奖她。
陈清婉淡定地摆摆手。
杜芸兴奋地迈过门槛儿,奔到院中,冲着天空大喊:“绿禾!备车!我要去念云轩!”
陈清婉一路将她送到门口,杜芸要打赏那车夫,绿禾这才想起来早上急着出门没有带荷包。
“用我的吧。”陈清婉把杜芸原来给她的那只宝蓝色荷包在手中晃了晃,里面装的还是杜芸的钱呢。
杜芸一把抓起荷包,毫不客气道:“本来就是我的!”
“是是是,快走吧,别让叶将军等急了。”陈清婉挥了挥手,站在门前赶人。
目送杜芸的马车离去,陈清婉转身回到院内,这是她才突然想起,她刚刚想问杜芸有没有见到自己那一对金戒指来着。
等她再回到门前,路上尘土飞扬早没了杜芸的影子。
算了,等她回来再问吧。
*
杜芸一路叽叽喳喳地来到了念云轩,一会儿问红枝自己妆容是否妥当,一会儿又担心今日所穿不是新衣,红枝绿禾二人一路苦口婆心地大夸特夸才算她把她们家跳脱的小姐给安抚住。
马车停在念云轩大门时,正是午时。
念云轩门口人群熙攘,生意好不热闹。
“姑娘慢点。”红枝先下了车,立马伸手让杜芸扶住她。
但杜芸此刻正是兴奋难耐,双手拎着裙子,两步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给红枝差点吓得心惊肉跳,忙追着杜芸喋喋不休地叮嘱:“姑娘,小心脚下。”
红枝绿禾二人拔腿狂奔,总算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追上了她们家姑娘。
准确来说,不是他们追上了杜芸,而是杜芸停了下来。
杜芸愣愣地注视着从远处走来的两人。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人高大俊俏,衣着华贵,脸型流畅,眉眼间尽是清俊风流;他身旁的女子也衣着不凡,一身缂丝鎏金裙令杜芸好不眼熟。
来人正是陈清柔,至于她身旁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前些日子与她订了婚约的荣王世子徐汝成了。
但此时陈清婉的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而是死死盯着二人手指上。
并肩走来的两人手上都带着一枚戒指,每枚戒面上都有半颗祥云纹,这两枚戒指杜芸没有见过实物,但却是实打实地见过设计图的。
这分明就是那日陈清婉在福兴堂打的戒指。
杜芸看得分明,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找陈清柔问个明白,可碍于徐汝成还在,杜芸没有轻举妄动。
虽然她脑子不好用,但眼下叶落不在,如此明显的敌我悬殊之势,她还是分得清的。
但今天老天似乎是眷顾她,等徐、陈二人行至距离杜芸约莫三丈处,徐汝成同陈清婉告了别:“陈姑娘受惊了,若是他日想起来有关案情的细节,请速与我通信。”
陈清柔莞尔一笑,道“世子言重了。”
......
他们之间的话杜芸听不懂,但是不耽误杜芸找陈清柔问罪。
徐汝成上了三楼,陈清柔起身要离开。
要在绿禾和红枝惊诧的目光中,杜芸拦住了下楼的陈清柔。
“杜小姐这是何意?”陈清柔面色僵硬。
杜芸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瞎子也能看出来此人来势汹汹。
“你这首饰从何处得来?”杜芸举起陈清柔的手腕,将那枚戒指亮在空中。
陈清柔面色有过一瞬闪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陈清柔还没来得及说话,杜芸又问了一遍,语气更加激烈:“你这首饰到底从何得来?”
“自是我亲自托人打造。”陈清柔面色坚定。
“你亲自托人打造?”杜芸哪儿见过这等明目张胆地张冠李戴的场面,当即就火冒三丈,小手一伸就开始骂些从陈清婉哪儿学的新鲜词儿。
“你这双手挺滑溜呀,这么会顺手牵羊!还你亲自托人打造。”杜芸特意加重了“你”,一双红唇几乎要贴着陈清柔的面皮。
“偷人东西这么顺手呢,现如今京城也是愈发包罗万象,连耗儿都能招摇过市了。”杜芸此豪华一出,陈清柔眼底的暗恨瞬间开始聚集。
她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就是为了过上高门贵女的风光日子,可不是来这儿被人当老鼠骂的。
但眼下她霸业未成,自是不好得罪这位首辅千金。
“芸娘可是有什么误会?”陈清柔压下眼底的不痛快,柔声问道。
这下,陈清柔被彻底惹恼了。
“芸娘也是你能叫的?”杜芸脸色更加难看,此时她站在拐角,陈清柔站在二楼平台,她自觉低人一等,噔噔噔上了台阶,站的与陈清柔持平,张嘴就是:“你个小......”
绿禾红枝互相对了个眼神,齐齐伸手捂住自家姑娘的嘴,将人拽了回来。
“唔唔唔......”杜芸被自己两位丫鬟捂住嘴说不出话来,只能被迫将一肚子腌臜话咽了下去。
绿禾见杜芸有大发雷霆之状,赶忙出言安慰:“姑娘,眼下咱们没有证据,实在是不好给人定罪,而且瞧她这副模样,定是知道咱们没有证据,咱们贸然指责,只怕是打草惊蛇。”
杜芸一听,觉得绿禾说的有道理,当着陈清柔的面,就要跟红枝绿禾二人商讨如何能将成轻柔这个无耻盗贼给缉拿归案。
那边主仆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如何处置自己,陈清柔见杜芸无暇顾及自己,趁此良机溜之大吉了。
红枝余光瞟见陈清柔不见了踪影,忙把话题扯回正轨:“姑娘,不如咱们去向叶将军寻一妙计,眼下正是晌午,可别让叶将军等急了。”
杜芸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张秀气小脸此刻恍若梦中惊醒:“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叶落给忘了。”
说罢,杜芸率先往叶落信里说的雅间奔去。
红枝绿禾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
若是今天她们姑娘在这儿和陈清柔起了冲突,传到杜大人耳朵里,连姑娘带她们两个都少不了挨一顿罚。
杜大人最好罚她们姑娘抄些《女训》《女德》之类的长篇大论。
每每这时她们都要好几天无法迈出杜府大门。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眼下正是她们家姑娘和叶将军感情破冰的好时期,要是杜芸此刻被禁足,一准儿要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大家都讨不到好。
杜芸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飞进雅间,在叶落的注视下落了座。
两人边吃边聊,谈话间叶落提到她半月之后就要离京。
她一句“离京”不打紧,杜芸被吓得到嘴的米粒都滚落出来。
瞬间,杜芸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景和十一年的冬天,一股熟悉的空旷感油然而生,让她跳动的心脏落不到实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只能感受到红枝绿禾在收拾自己弄脏的桌面。
“又要哭啦?”叶落倾身上前捏了捏杜芸白嫩的脸颊,柔声道:“芸娘如今都快要十九了,还是个爱哭鬼。”
杜芸下意识就想说‘谁哭了。’但脑海中适时浮现出临走前陈清婉的话。
你和任何人的关系都是你创造的,不要总等着别人来临幸。
陈清婉的话从脑中过了一遍,杜芸立马嘴角一咧,冒着哭腔道:“我不想让你走......”
杜芸这副模样让叶落一下子就不忍心了,安慰人的语气又软了几分:“来年开春就回来了,不会又一呆好几年的。”
杜芸一他人的软声软语,就忍不住得寸进尺,顿时开始哭闹:“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哄了半天,叶落见这人哭的越发收不住,这雅间马上要被这位首辅千金哭成护城河了,叶落急中生智,想出一个不算太歪的点子:“实在不行,我去求求杜大人,带你一起去东海。”
“当真?”杜芸眼中闪过亮色,叶落可从来没有带过别人出去,她可是独一份的待遇。
叶落拿她当独一无二的好朋友这件事,让杜芸情绪很快恢复如常。
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杜芸已经开始幻想她们这一路如何游山玩水了。
“不用你,我亲自去求我爹。”杜芸用袖口一抹眼泪,又开始大吃大喝,把同陈清柔那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一直到吃完饭,杜芸都亢奋地不行,这下无论红枝绿禾如何说破嘴皮子,也没能消减这位首辅千金半分热情。
吃完了饭,杜芸非要结账,叶落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
到了柜上,绿禾掏出陈清婉给的那只宝蓝色荷包准备付钱,谁知刚逃出来,就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夺去了。
那只手指节分明、修长如竹,手背上的青筋入婉转青蛇,若隐若现。
绿禾有些看呆了。
顷刻,头顶响起一道深沉磁性、尾调勾人的嗓音:“这只荷包,如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