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婉来当铺干什么?陈家家底丰厚,还不够她挥霍的吗?
但脚步声并没有进当铺,而是越走越远。
陈清婉这才想起这家当铺的对面的铺子是是福田斋——京中颇有盛名的糖坊。
陈府一年四季不缺糖吃,陈府中也不乏会做糖的厨子,陈清柔就算要买糖也有丫鬟小厮供她使唤,不必亲自走一趟。
除非......用糖的场合对她非常重要。
究竟是什么隆重的场合,让陈清柔如此看重?
陈清婉一下子就想到了纳征宴。
陈清柔要和徐汝成办订婚宴了。
一想到糖,陈清婉突然感觉嘴里有些发苦,口中开始分泌唾液,很快就积了半个口腔。
她吐掉,口腔很快又溢满了口水,如此反反复复,陈清婉十分难受。
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上翻涌,她有些想呕。
又是熟悉的恶心感。
这中感觉第一次发生是在一年半之前。
那时候她刚被徐汝成带去他的别院,天气不好,暴雨连下了好几天。
陈清婉在外蹉跎一年本就身体不好,别院的丫鬟们大都唯利是图,没有赏赐,怎么着都不愿意给陈清婉换厚被子。
陈清婉当夜就突发高烧昏迷不醒。
等徐汝成来看她时,人已经差点烧迷糊了。
不知道别院的几个奴才同徐汝成说了什么,徐汝成竟然没给陈清婉请郎中,就让她这么一连烧了四五天。
到了第五天陈清婉已经恢复清醒,自己掏出攒了许久的铜板去医馆看了郎中。
她拿了药回去煎,刚好碰上徐汝成回来,她以为徐汝成公务繁忙,不曾来过,也不知道她生病的事。
徐汝成一来,陈清婉便委屈地上前告状,说中药太苦,向徐汝成讨糖吃。
但徐汝成脸色猛然一变,语气冷漠:“苦你就受着。”
陈清婉再也没有同徐汝成要过糖吃。
从那儿往后,陈清婉只要一听到跟糖有关的字眼就难受得下意识干呕,也就再没有吃过糖。
好在胡镜月和星月回来的很快。
星月捂着手中的玉佩,挤进了车厢,眼里的难过呼之欲出。
“清婉姐姐,掌柜的说这玉佩是皇家用品,不能典当。”一想到这几日陈清婉如何关照她,而她却连这等小事儿都办不好,星月就忍不住蹙眉。
“没事,我们快些走。”陈清婉有有气无力地开口,她每隔片刻都要咽一下扣税,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喉头开始发疼,再多说两句就要吐出来了。
“陈姑娘你身体不适?”胡镜月不愧是耳力一流,一下就听出陈清婉的不对劲。
“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了。”两位姑娘一来,陈清婉的注意力自动从回忆中抽出,眼下已经回转许多。
“这里离程大夫的医馆不远,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胡镜月又劝了劝。
“对呀清婉姐姐,咱们隔日就要出发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要不让程大夫给你开点药路上用?”星月也跟着劝道。
“依你们的。”陈清婉觉得她们此番话不无道理。
这年头医疗并不发达,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乱子,还是带着药以防万一。
玉佩虽然没当出去,但是杜芸之前给陈清婉的前还没有花完。
三人去程大夫医馆拿了些跌打损伤、防蚊驱虫、安胎固体......反正把可能用到的药都拿了一遍。
花了整整整整二十两银子,几乎比她那双金戒指还要贵了。
拿完药陈清婉已经好很多了,程大夫给了他两颗舌下含服的药丸,陈清婉含了一会儿,呕吐的感觉彻底消失。
“走吧,带你们去尝尝长生居的摘牌菜。”长生居是京城中久负盛名的食肆,陈清婉大手一挥带着两位姑娘,径直走进了长生居的大堂。
店小二见到陈清婉有些怔愣,听到陈清婉跟她打招呼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可有些日子不来了。”店小二把抹布往肩头一甩,殷勤地上前招呼陈清婉。
“前些日子忙些私事,今日刚得空。”陈清婉把自己这大半年的缺席三言两语带过。
“姑娘楼上请,乾字一号雅间还为姑娘备着呢。姑娘先行一步,我这就通知东家。”小二同一个路过的伙计招呼道:“快去后堂请东家来,就说是清婉姑娘来了。”
那伙计走后,小二仰着一脸笑意,引着陈清婉一行人来到了乾字一号雅间。
雅间在三楼,南北各开了一扇大窗,秋风穿堂而过颇有些凉意。
小二见状殷勤地为陈清婉关了一扇北窗,又为三人斟上热茶,道:“姑娘今天吃些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老样子,再加一份甜汤。”陈清婉熟练地点菜,显然已经来了许多次了。“你拿单子来,给两位姑娘瞧瞧。”陈清婉又另外吩咐道。
小二还没回话,胡镜月和星月回绝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不用不用,我们不点菜。”
她们是第一次来长生居,也是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戒备是属正常,陈清婉没有强迫,便吩咐小二退下。
“得嘞,几位姑娘先坐我这就通知后厨,我们东家也马上到,请姑娘稍候片刻。”
“对了,我刚才在楼下怎么没见你们掌柜的?”小二刚要走又被陈清婉叫住了。
“我们家掌柜的年前得罪了贵客被告到东家那儿,东家早早就把人撵走了。”
“我知道了,你且去忙吧。”陈清婉嘴角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她还以为自己在京城早已经众叛亲离了呢,没想到燕江河是唯一一个自己没看错的人。
店小二走后,星月一会儿默默红楠木的桌椅板凳,一会儿把玩一下珐琅花瓶,嘴里不停地感叹着:“这也太豪华了吧!”
“陈姑娘,这店铺装潢无一不是平价之物,我......我们带的银子不多,我看我我跟星月还是在门口等你吧。”胡镜月面露忐忑。
胡镜月此话一出,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星月立马乖乖坐到圆桌前,颇有些愧疚地看向陈清婉。
清婉姐姐吩咐的事她都没办成,这会儿又来吃人家的饭,实在是有些不妥。
陈清婉轻笑一声,给了她们两个一个放心的眼神:“你们就放心坐着,就算是没带钱咱们也能随便吃。”
“姑娘莫要胡言。”胡镜月有些不信。
“这长生居的老板是我旧交,他这店面还是我给他盘下来的,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
陈清婉刚及笄那年夜里偷跑出来玩,路过一家铺子正在被人砸抢,那时候长生居还不叫长生居。
正义婉婉上前对着那些作恶之人就是一脚,然后陈清婉的护卫把那些人全轰出去了。
那家铺子的老板正是如今产长生居的老板燕江河。
燕江河三十多岁,出身抚东渔村,这辈子唯一的志向就是能去京城出人头地,好狠狠打他村里那些瞧不起他的那些人的臭脸。
结果辛辛苦苦出海捕了十年鱼,终于攒够来来京城的盘缠。
本来打算在京城盘个小店卖他家乡的特色美食——鱼饼。
结果京城各色美食众多,他那穷乡僻壤的玩意儿压根没人光顾,结果还被一位食客污蔑说:他孩子吃了燕江河的鱼饼给吃死了。
那人把尸体抬到燕江河小铺子门口,非要讹他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燕江河下了十年的海才侃侃攒了三十两,这人疯了吧,上下两片嘴唇子一碰就管他一百两。
况且他家鱼饼都是每天现杀的鱼做的,他连鱼刺都收拾干净了,鱼饼更是做的咸香软糯、入口即化。
连老人小孩都能吃,怎么可能会吃死人。
那食客讹不到钱就恼羞成怒,对他的小铺子□□掠。
好在燕江河运气好,刚好碰上陈清婉这位自封的“正义女神仙”出来游街,当场把他救下了。
陈清婉了解前因后果后慷慨解囊,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盘下这栋楼开了长生居,还教会了他几道老家美食,比如烤猪蹄、青椒炒蛋、鸡蛋灌饼等等。
凡是陈清婉教他的菜,样样都闻名京城,一时间长生居生意络绎不绝,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年了。
陈清婉刚落难那会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燕江河。
燕江河为人仗义,甚至到了一种执拗的地步。
他若是知道陈清婉被陈府的人陷害然后赶了出来,必定要去陈府讨个说法的,但燕江河出身低微,万一真因为她得罪了那些权贵,搞不好连人带他那破鱼饼子都得滚回抚东。
再加上陈清婉在半生不熟的人面前极爱面子,也就没来找燕江河帮忙。
到了流浪的后半年,陈清婉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只好来长生居讨食吃。
不巧,她正赶上燕江河回抚东探亲去了,新请的掌柜好巧不巧是陈清婉的“熟人”——一个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出陈府的狗奴才。
那人见陈清婉落难,便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报仇的机会,扬言只要陈清婉给他磕三个响头便管她一顿饭。
这人一没实力,二没权力,三没背景。
得罪他的后果,就是得罪了他。
陈清婉扭头就走,没有理会这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