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回再来,那狗奴才已经被燕江河赶走了。
当真是时来运转,这是不是也预示着她以后的人生也会如这般时来运转呢?
知道这个消息,陈清婉甚是欣慰,没白交燕江河这个朋友。
“哇——清婉姐姐,你竟然认识这长生居的东家?”小姑娘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满是对陈清婉的崇拜。
“嗯,算是熟识。”陈清婉倒了杯茶给星月,答道。
星月在心里盘算着,清婉姐姐与长生居的东家是熟识,自己又与清婉姐姐是熟识,那四舍五入,不就是自己和长生居的东家是熟识?
这说出去,不得让军中其他姐妹大吃一惊。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一起讨论着等会儿吃完饭去哪儿逛。
很快,雅间的门被敲响,是刚才那小二。
小二朝陈清婉鞠了一躬道:“姑娘们,咱们的菜来了。”
然后闪过身来,给后面上菜的伙计们让出路。
一群穿着相同棕色麻布短打的伙计鱼贯而入,将一盘盘吃食放在三人面前的圆桌上。
“哇——清婉姐姐,这些都是我们的吗?”星月第一个忍不住开始惊叹。
叶家军的伙食已经很好了,但跟这桌吃食相比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星月从来没见过这么摆盘精致又香味扑鼻的吃食,不光是吃食,连上菜的小厮都生得俊俏端正。
尤其是最后一位伙计,他身穿玄色飞鸟暗纹的圆领袍,腰间玄玉带束腰,双手捧着一个两掌宽的白瓷盆,将那白瓷盆正正好放在了圆桌的正中心。
连人带菜都让小姑娘挪不开眼。
白瓷盆稳稳当当落了桌,星月转眸看去,那白瓷盆里装的正是陈清婉点的甜汤。
星月看着这人一身不凡的衣着,又看了看他收拾干净的脸,喃喃道:“这长生居不仅饭好看,连上菜的伙计都俊逸非凡啊。”
这话落到燕江河耳中逗得他直乐。
一旁的小二解释道:“姑娘,这位可不是上菜伙计,这是我们长生居的东家。”
“你你你......你就是长生居的东家?”星月本以为能把长生居开得闻名天下,那个人一定精通做饭,既然精通厨艺,那他的出身一定不会显贵,既然他出身平平,那么他要攒够开长生居的钱,一定需要很久,一二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星月心里,这长生居的老板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可眼前这人眉目清澈,皮肤虽然黑了点儿,但压不住眉宇间的精气神,再加上这人宽肩窄腰,往哪儿一站就引的星月频频侧目。
这人竟一点儿也不老,光看外表应该也就二十有余。
“你们退下吧。”燕江河挥了挥手,一众伙计纷纷退出房间,队尾的那个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清婉,真是对不住。”众人一走,燕江河朝陈清婉深深一拜。
“燕大哥又不知情,怎么谈得上对不住之说?”陈清婉扶起燕江河,请他入座。然后同胡镜月她们介绍道:“这位是长生居的东家,你们叫他燕大哥就好。”
胡镜月和星月向燕江河表示问候后,陈清婉又同燕江河介绍道:“燕大哥,这两位是胡镜月和星月,都是叶家军的女将。”
“原来二位是叶将军麾下,失敬失敬。”燕江河朝两位姑娘抱拳。
用过饭后陈清婉让胡镜月带着星月出门转转,她则留在长生居和燕江河谈话。
“燕大哥,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力所能及,在所不辞。”陈清婉还没说是什么忙,燕江河就无比爽快地应了下来。
“实不相瞒,京城早已容不下我,相信燕大哥已有耳闻。”陈清婉面色坦然,丝毫没有自己被人挤出京城的窘迫。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听叶将军说沿海倭寇尽除,朝廷打算解除海禁,开放港口,我想趁此东风去东海搏一搏,我记得燕大哥便是出身抚东,所以此来一是想借些银两,不知燕大哥是否宽裕,二则是向燕大哥请教些抚东的风土人情。”
“我家中有五十两现银,还有一百两的银票,一并拿去!不够的话,你说个数,我这就去钱庄取来,不用你还!”燕江河相当慷慨,大嘴一张一百五十两银子就出去了。
要知道朝廷八品官员一年才一百两的俸禄。
陈清婉来之前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然崩塌,要知道她出发之前可是立的“多余的事,守口如瓶”的功利人设,可燕江河这等豪气一出,陈清婉就没忍住和盘托出了。
“不满燕大哥,我如今有孕在身,到了抚东估摸着就要准备生产了,花钱之处,着实不少,还请燕大哥将抚东的物价、人情细细说与我听。”
陈清婉“有孕”二字一出,燕江河瞬间拔地而起,“腾”地从四角雕花玄木凳上站了起来。
“什么?”燕江河嗓门一下子拔高好几度:“你你你,你尚未成婚如何有了孩子?”
陈清婉正欲解释,燕江河一脸气愤,又道:“你年纪轻轻,定是被那负心汉所诓骗!你说!那汉子是哪儿家的?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我非去砍了他不可!”
“是我......”陈清婉刚要开口,又被燕江河生生打断。
“你一个弱女子,如今还有了身孕,他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去抚东?不对!”燕江河灵光一闪,瞬间觉得自己猜透了那狗男人的心思,言之凿凿:“不对不对不对,你定是因为失了贞洁才被陈家赶了出来,这负心汉眼见高枝无望,才狠心将你抛弃!”
霎时,陈清婉这一年多来的一切遭遇都形成了闭环。
燕江河觉得自己将一切都捋清楚了,仗义凌然道:“不必忧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必不会让你白受这么委屈,万事有我给你撑腰,定叫那负心汉身——首——异处!”
“不是他,不是他!”燕江河一番言论给陈清婉吓得差点三魂丢了七魄。
陈清婉后悔地想抽自己,她就不该什么都往外说,真是服了自己这个嘴了。
她早就明白言多必失,并且回回失言后都立志下次再也不把自己那些七零八碎的事往外说了。
每次都是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
她早就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每出现一个朋友,她都下意识地把对方当自己人,然后下意识地发表些在这个世界惊为天人的发言。
陈清婉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燕江河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陈清婉会为一个负心汉生孩子。
最后陈清婉气急败坏地拍案而起:“归根到底,在燕大哥眼里女人生孩子就是为男人生的!”陈清婉几欲发火。
这就是她最讨厌这个时代的地方,女子的做的任何事,在别人眼中都是围绕着男子出发的。
就比如现在,不论怎么解释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燕江河都是一副“你是个死恋爱脑”的眼神看她。
“可你若不是为了给那负心汉传宗接代,为何要生下这个孩子?”燕江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女人生孩子就是给男人传宗接代!为什么我们女子生的孩子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为什么我不能因为自己爱她才选择生下她!”陈清婉自从有孕后,开始变得易怒,此刻她被燕江河的话气的眼眶通红,双手放在桌案上握成圆鼓鼓的拳头,似乎这双手也在生气一般。
若燕江河是陌生人,陈清婉才懒得跟他计较。
可她如今拿燕江河当朋友,心绪不被好友理解,陈清婉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更让她想起,她爱上徐汝成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很多时候,徐汝成能理解并支持她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燕江河虽然神经大条,但还是从陈清婉极力压制的愤怒之中,品出了一丝悲哀的意味。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清婉莫要动气。”燕江河服了软。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陈清婉独自坐在一旁梳理情绪,好半晌才哄好自己。
然后两人在窗边相对而坐,开始谈论如今抚东的局势。
*
秋天的天黑得极快,眨眼的功夫,火红的残阳荡漾了半边天。
烟雨台四楼露台,徐汝成和他的同僚正在议事。
“此事玉安怎么看?”与徐汝成同为大理寺丞的韩爽一开口,在坐的另外两人纷纷侧目看向凭栏而坐的徐汝成。
只见徐汝成面若寒山,目光灼灼地向下看去。
其余三人一时间有些奇怪,烟雨台对面是文京城的长生居,但那就是家食肆而已,在京中开了好些年了,天天生意火热,早已不值得稀奇,怎么引得世子爷久久失神呢?
三人起身,与徐汝成一同凭栏而立,顺着世子爷的视线望去,只见对面长生居的三楼的楠木雕花窗子正敞开着。
窗框之中,一双杏眼温婉可人的女子与一位虽长相有些老成但面容干净的男人隔着茶桌相对而坐,二人你来我往,聊的正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