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他千疮百孔的心走在路上。
他很伤心,也很迷茫,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卫辰。
他麻木地想,死了好像也挺好。
他走在没有尽头的街上,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天边的一抹彩虹。
元夕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他扶着自己的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从卧室出来,看到了卫辰忙碌的身影。
是卫辰把他带回来的。
他走上前去,拽着卫辰的胳膊问:“你把木屋放到哪里去了?”
卫辰躲着他的动作不回答。
他将卫辰困在厨房,继续问:“你究竟把木屋藏到哪里了,你告诉我,我现在非常需要它……”
卫辰看着他,看着他逐渐变得有些疯魔,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闭上眼睛,回忆着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长的一样吗?”
元夕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
他闭着眼睛继续说,并没有察觉到元夕的不对劲。
“我是来自未来的你,看过你看过的风景,经历过你刚刚经历的事情。她也曾经告诉过我,说她得了肝癌。”
元夕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他们共同的母亲。
“我不想让她生病,于是我想也没想,便把那个小屋拿了出来。她拿走小屋时有多高兴,回来找我时便有多疯狂,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她说我在骗她,说我拿了个赝品给她,害她在买家面前失了面子。”
“我很疑惑,我给她的明明就是我仅有的小屋,我从没有想过要给她假的。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个东西一文不值,这个小屋,对于我来说,明明是无价之宝。”
“那那个小屋呢?”元夕忍不住抱住了他,缩在他的怀里问。
“她当时很生气,气的把小屋摔在了我身上,小屋当场坏了,我后来尝试过很多种修复的方法,都没能把它恢复成我记忆中的模样。”
卫辰回抱住他,他嗅到了卫辰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元夕,你不要把小屋给她好不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屋,是我仅剩的小屋了。”
“你把小屋给她,她也不会记得是你救了她一命,她记得的永远是元午,你的弟弟。”
“别说了,我得救她的命。”元夕痛苦地看了卫辰一眼,坚持地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的吗?”卫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是死之后来到这的。”
元夕从他的怀里钻出,定定地看着他,手上抱着的力度加大。
他有些不想听卫辰继续讲了,他不想让他再次撕开还没长好的伤口。
“她认定是我在戏耍她,不论我如何解释。”卫辰讲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元夕调转了和他的姿势,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
“不论我怎么说,她都不相信我,始终觉得是我在骗她,为什么,她不去怀疑那个买家呢?”
元夕胸口闷得慌,将下巴搁在他的左肩,和他依偎在一起。
卫辰肩膀的抖动逐渐停止,他挣开元夕的怀抱,指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就是这,她直接把刀子捅在了这。”
元夕伸手附上他的手,和他一起捂着,希望他能少点痛,他红着眼睛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看着她拦住要打120的元午,我不死心,我继续问她,为什么你总是无条件偏向元午,为什么总是不问原因地罚我,我哭着说我也痛,我嫉妒他,嫉妒他有你无条件的偏心。”卫辰断断续续地继续哭着说。
元夕没管自己脸上的泪水,一直紧紧看着他,试图透过他,跨越时空,亲身体会他曾体会的痛苦。
“我没想到她会恨我,我看着她眼里的恨意,我觉得心惊,我也是她养大的孩子啊!我听到她反问我为什么,听到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会没了。”卫辰说到这里停了哭泣,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元夕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伸出舌头舔了下手指,是苦的。
“我那时候才知道,我喊了这么多年的妈,不是我的妈,我甚至是害死她第一个孩子的凶手。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爸就不会把怀胎七个月的她留在家里面,摔了个跤孩子便没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她有多讨厌我,她骂我爸是负心汉,怀着孕便出去乱吃,还领回去个孩子。”
“我爸都没了,我不想让他在地底下还过不安生,所以我问她,你凭什么就确定我是我爸的孩子。”
“我看着她狂笑又停下,说要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出事要输血,他也不会自己承认了是我亲爸。”
元夕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换了个姿势,碰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将他的手指揣进怀里暖着。
“我最后朝她伸出了手,我带着最后的希望和失望。我想要她拉我一把。”卫辰说着从他的怀里抽出手,往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元夕听到他说,“她直到我死也没拉我。”
“换我来拉你吧。”元夕说出心里的话,再次握上了他的手。
元夕做不到见死不救,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到这一步,他相信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卫辰还在情绪中,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他提了个主意,和他打赌,看如果拿个假的给她会怎么样。
元夕同意了,他也不想自己最后的作品受到损伤。
他和卫辰一起连夜做出了一个仿制品。
隔天,元夕带着仿制品敲响了母亲的门。
他的母亲早已等待多时,他还没有捂热沙发,她便一直催促着他去卖了。
买家他已经提前找好了,他来之前教了一遍话术,他紧紧盯着正在观察木屋的买家,心中暗暗祈祷他不要掉链子。
买家配合的很好,如他的设想,说出了“一文不值。”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兴奋被扑灭,转变成了失望。
她不相信买家的话,又接连说了几句“您再看看,再看两眼。”
买家被她纠缠得烦了,把她推出了门。
元夕试着劝她:“不行就算了吧,再想其他的办法。”
她不死心,往前继续走,说要再找几个买家看看。
元夕早已预料到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跟在她身后看她继续找买家。
她又接着找了十几家买家,都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她站在路边,突然开始变得愤怒,抬手将木屋摔到了元夕的脸上。
“你是不是在耍我。”她尖着声音问。
元夕感觉脸颊有些刺痛,他猜测上面多了条血痕。他没在意,小心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木屋。
他轻轻拂去了木屋沾染的灰尘,声音平静地说:“妈,这是我最后一个作品,也是唯一一个作品。”他想让他的母亲明白,这个作品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那你就要给我一个假的戏耍我吗?”她开始变得愤怒,变得抓狂。
“你必须把真的给我!”
元夕摇了摇头,他想说,这个木屋没有人会买的。
她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她又上前,开始拳打脚踢,他对她的动作没有阻拦,仍低着头。
打了心情好点也行。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在被推出去的那一瞬。
他不曾反抗,受着力往后退去,他知道自己身后是马路,有些不甘心地想,好想再抱一抱卫辰。
他最终倒在了一辆车前,他模模糊糊,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搂进了怀里,是他很熟悉的怀抱,暖洋洋的,是安心的感觉。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中,这里是医院。他闭着眼睛想。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感觉抬起一些又被摁了回去。
他睁开眼睛,挪着自己的脖颈往右边看,是卫辰。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他不知道自己出事时卫辰在哪里,但他就是知道,最后是卫辰抱住了他。
他看向了卫辰,感觉眼中有些泪花,还能看见他,真好。
当时的车速很快,他的身上除了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擦伤外,最严重的是他骨折的右臂和右腿。
卫辰一直看着元夕的伤处,元夕看着他,觉得他是在自责。
元夕想让他放松些,对着他开玩笑:“这下是再多复健也做不成东西了。”
他低着头削苹果,没有回元夕的自嘲。
元夕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同样不太好受。
卫辰开始低声讲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前几天去木哈山的事情,讲他小时候在那里的生活。
这次是元夕在安静地听着。
卫辰突然停下了,元夕不解地看他。
卫辰攥着他的手,垂着眼睛说:“答应我,别再出事了好吗?你是我千方百计才寻到的,我不能没有你。”
“好。”
一个月后,元夕出院了,他们两个回了顶楼,卫辰每天都在悉心照顾元夕。
倒是元夕,总是心事沉沉的样子,开始坐在平日里卫辰爱坐的位置上,学着他的模样看着窗外。
卫辰闲下来并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给他时间想开。
他相信,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害。
后来的某一天,元夕不再待在那个地方了,开始来回晃悠,给他捣乱,对他撒娇。卫辰暗喜,他终于想开了。
元夕晚上缩在卫辰的怀里,解刨自己的内心。
他说他还是无法直接割舍掉养了他这么多年的母亲。
卫辰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又何尝能呢?
元夕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卫辰轻轻为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对他说:“我们搬走吧,搬回木哈山的木屋,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元夕用额头轻轻顶了下他的胸膛,他知道,他答应了。
“把这里卖掉吧。”元夕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说,他说着从被窝里出来,坐到了窗台前。
卫辰跟在他的身后,将他抱到腿上,和他一起看着窗外。
他们一起看太阳升起,又一起在顶楼散步吹风。
时间过得很快,元夕觉得他才刚刚把房子挂上去。
他又不舍地碰了碰那扇窗,看卫辰精心布置的天台,他一点一点地走过,看过,将他们刻在记忆里。
他慢慢退步,最后转身离去。
元夕没去银行看卡里的钱究竟到账没有,他趁着午夜时候偷偷将卡放到了元母门外。
他最后看了一眼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卫辰在楼下等着他,他出楼道时偷偷抹掉了眼边的泪痕,带着笑意走向了他。
卫辰抱了他一下,打开了后车门,里面放着个纸箱子。
卫辰示意他打开。
他上前掀起了纸箱的盖子,里面窝着一只乖巧的小狗,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车子驶在木哈山的车道上,元夕侧头看了一眼卫辰,怀里的小东西不安地动了动,他摸着它的背安抚,低声对着它说:“别怕,马上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