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天一向闷而潮湿，仲夏时更是热浪肆虐，连呼出的气流都滚烫灼热，惹得人心烦意乱。

    正午，日光正盛。从实验楼出来的季长松抬手挡了下强光，自指缝透过的几缕便细细碎碎地落在他脸颊，涂染开数片亮色。

    他身后跟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眉眼清隽，修长的手指懒散地搭着季长松的肩膀，正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最近的实验数据。

    “……我在某个数据的处理方式上卡了挺久的。”季长松调侃起来唇角轻勾，掩不住明晃晃的少年气，“课题组好像就我拖后腿了。”

    林沨弯了弯眸子，又把季长松往自己这儿揽了些：“别这样想。你专业能力突出，数据处理不会是大问题。嗯，不要拘泥于寻常思路，试试另辟蹊径？”

    季长松放下手，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林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拇指随意滑了两下，将自己常用的方法展现在季长松眼皮底下。

    “我觉得可以这样……”林沨简单叙述了下自己的想法，补充道，“再加一点你的东西，这个板块就没什么了。”

    季长松在炽烈的阳光里眨了下眼，笑道：“我大概有想法了。不愧是林大学霸，那就承你吉言，保佑我接下来一切顺利——”

    正打算再说些俏皮话，季长松身边人却面色一凝，揽他肩膀的力道大了些。

    季长松停下话头，疑惑道：“怎么了？”

    林沨沉默一瞬，压低声音：“他在前面。”

    一般而言，他们碰到熟人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这个“他”指代的人就很微妙了。

    ……十之八九是许煦。

    季长松抬了下眸，恰好和那人视线相错。

    隔着日光，隔着阴影，隔着人潮。

    他望入了那双漂亮又幽深的眼眸里。

    许煦也不喜欢过烈的日光，故而用了一本书遮挡。书本投下的阴影笼罩了眉眼，衬得他眸色愈发漆黑如墨。

    对方本来还是面无表情的，瞥到季长松之后，微微蹙了下眉。

    这也无妨。

    季长松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跟他挥了挥手：“许煦学长好。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许煦冷淡地一点头，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匆匆擦肩过后，季长松笑容淡去，有点发怔地盯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

    今天是他追求许煦的第364天。

    将近一年的死缠烂打，对方已经到了见他就跑的地步了。

    但这并非他本意。

    ……整件事，说来不大符合一个唯物主义者的认知。

    一年前的经历告诉季长松，人在流年不利的时候不仅课抢不到，连平地摔跤这种万分之一概率的事都能遇上。

    那时候他连人带车狠狠砸在了地上，胳膊被蹭破了一层皮，渗出鲜红的血珠。

    眼前阵阵发黑，手臂痛感清晰，偏生还有个电子音在脑海尖锐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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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校园的风云人物，生性冷漠，待人疏离，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却无人知晓，冷雪的骨子里淌满了火。】

    【只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那团火才会燃起。它将融化冰雪，绽放出热烈的本色。】

    季长松垂目去看自己的胳膊，发现出血量不大，可他肤色偏白，那些血迹就格外扎眼。

    一眼瞧上去挺唬人的。

    人车分离的季长松从地上坐起身，已经在想他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不出一秒，季长松否定了这个猜想。

    其一，他摔出去的距离不远，很难摔到这个程度。

    其二……

    脑海里的机械音不需要喘气，不间断地吐出一长串诡异头衔，什么面冷心软白切黑切白，要素齐全。

    季长松眉梢一挑，没忍住打断了它：“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它并未对季长松的询问有所回应，兢兢业业继续梳理相关信息。

    【他年少时期遭到父母抛弃，身边缺少爱与关怀。所以只要人们对他释放一点善意，他就会飞蛾扑火般地把自己的一切坦诚交付。】

    【人们觉得他心高气傲，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入心，好像和这世界格格不入——】

    行吧。

    程序设定，能理解。

    季长松蹭了层灰的手搭上一旁的自行车，试图接力站起来，脚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一样，难以挪动半分。

    痛感没那么尖锐，想来也不可能是受伤造成的。那么……只能用超自然因素来解释了。

    ……

    可是为什么找上了自己？

    季长松索性摆烂，闷头数跟他一样落在地上的光斑。兴许是这幅平静的疯感太符合当今大学生的精神状态，一旁路过的女生好奇地问：“季长松？这是，舞蹈社的招生新策略？”

    比起平地摔跤，季长松更能接受当众搞行为艺术这一说法。

    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直视对方的眼睛，此刻便下意识抬起头，礼貌道：“嗯，一些新的地板动作。要转社来玩吗？”

    女生戴了一只蓝牙耳机，背着单肩包，看起来正要去上课。和季长松对上视线的她明显一愣，又很快摇头道：“谢谢，还是不了。被你脸骗进去的学妹说八百年都见不到你一次，已经控诉你们社长好多回了。”

    她语气里带了点笑：“学妹还说你要是常去跳一跳，名字绝对可以在那什么‘最佳择偶对象榜’往上蹦两下。”

    季长松语气疑惑道：“啊，只是两下？”

    女生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杏眸弯弯：“你排第三，没什么进步空间啦。”

    季长松不太关注社交平台，对那些自发排名的榜一无所知。他有点好奇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位是谁，却也不好用这件小事耽搁人家姑娘的上课时间，于是道：“好。我现在就上论坛把前两位加入暗鲨名单，完美达成无痛当榜首成就。”

    “你急着上课吧？我这段时间没课，就不耽搁你了。”

    女生指尖勾了下书包带，低头去看他胳膊上的血：“行。我等着我们季大帅哥杀回榜首……这个伤不会也是地板动作的一环吧？”

    季长松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没事。就当是一环吧，别迟到了。”

    他这么说，女生也只好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点创口贴递给他：“简单处理一下吧，看着挺吓人，先走了。”

    季长松看了看女生的脸，想起迎新晚会时他们见过一面。

    林沨估计有认识的人？到时候再说报答的话吧。

    于是季长松接过创口贴，笑着和她道了谢：“谢谢你。”

    这一插曲间隙，脑袋里的玩意儿还在绕来绕去地介绍人物背景、悲惨经历、外貌特点。

    然后磨磨蹭蹭地给了人名。

    【他就是，许煦。】

    季长松：……

    季长松：？

    季长松：“你说攻略谁？哪个许哪个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