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Love

    浩浩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悬在半空,随着吃巧克力派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他吃得专注,嘴角沾着一点巧克力酱都顾不上擦。

    易灵轻轻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好吃吗?”她柔声问。

    浩浩用点头代替回答。

    易灵继续问道:“浩浩,你愿意告诉姐姐你身上这些都是谁弄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派。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易灵也不着急催促,将温水向他面前推了推。

    “是爸爸......”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易灵屏住呼吸:“是爸爸做的,对吗?”

    浩浩不再回答,死死咬着下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易灵见状,轻轻揉了揉他的蘑菇头:“没事了,继续吃吧。”

    ————

    姜皖川和宋昭坐在客厅里有些老旧的沙发上,听着大婶努力地回忆着。

    “他们家啊...好像是去年六月搬来的?”大婶撇撇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那家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三天两头喝得烂醉,一回来就摔东西打老婆。”她突然压低声音,“半夜总能听见女人哭,有次我还看见那媳妇胳膊上全是淤青...”说着她还叹了口气,“之前有警察来了,但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说到这,大婶的神情有些愤怒,“那么贤惠的媳妇,可爱的孩子,偏偏他就是不成器的样子。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整体不着调,真是可惜了。”

    姜皖川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又忽然开口:“那现在呢?”

    大婶摇摇头:“孩子失踪后,他妈就疯了似的到处找...那男人更不着家了。”

    宋昭呼吸一滞。失踪?她猛地看向姜皖川,正对上他同样凝重的目光——难道这家人还不知道浩浩已经...

    —————

    走出大婶家后,姜皖川突然在楼梯转角处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宋昭刚要开口,就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身后。

    几秒后,他才低声道:“那女人一直在猫眼里盯着我们。”

    没等宋昭反应过来,姜皖川已经转身往回走。她急忙跟上,看着他停在301门前。

    “伸手。”他简短地命令。

    宋昭迟疑地伸出手,下一秒就被他牢牢握住手腕。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时,两人已经站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

    “差点忘了你还有这招...”宋昭小声嘀咕,开始打量四周。她四处张望着张浩翔的家。

    客厅里的茶几上凌乱不堪,被捏扁和没有喝完的啤酒易拉罐散落在茶几和地板上,烟灰缸里的烟头摞成小山高,吃剩下的外卖随意的摆在一堆,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早就因为装不下而冒出垃圾来。

    就连空气中也掺杂着难闻的气味。

    也是,儿子找不到了谁还有心情收拾家务。

    宋昭独自叹了口气,随着姜皖川的脚步进了里面的卧室。

    这是一个套二的房型,姜皖川收现金了浩浩的房间。

    他的房间除了有一张自己的小床和书桌衣柜之外还堆满了许多纸箱,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房间整体的布置也灰呛呛的没有任何色彩。

    这哪儿像小孩住的房间。

    宋昭心想着,来到了书桌前,桌子上还有他上次写作业时留下来的橡皮碎屑,他仿佛看见浩浩坐在椅子上认真做作业的样子。

    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作业本翻了几页,“他成绩还挺不错呢,作业都是A。”

    姜皖川在旁边没有搭话,只是被一本压在书下面露出彩色页边的本子吸引了目光。

    他从纸箱堆里抽出一本略显破旧的绘画本。他快速翻阅了几页,眉头微蹙。

    “你看看吧。”

    宋昭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封面时沾了一层薄灰。前几页是充满童真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太阳,手拉手的小人,还有用绿色蜡笔涂满的草地。

    然而翻到中间部分时,画风陡然转变。原本圆润的线条变得尖锐扭曲,人物的眼睛被粗暴的叉号取代,微笑的嘴巴变成了参差不齐的三角形牙齿。最令人不适的是,画中开始频繁出现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总是用红色蜡笔涂满整个头部。

    “恶魔。”

    她呢喃着下意识说出自己的想法。

    姜皖川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围,又去了另外一个卧室。

    这个卧室相较之下大了不少,也宽敞了不少。

    老式的家具和床上洗到掉色又不成套的床单被罩,空气中充斥着浑浊的气息。

    他皱了下眉头,四处扫视了一遍,表情有些嫌弃地从桌子上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个打火机,又抽了一张卫生纸抱起来放进了外衣兜里。

    电话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姜皖川从夹克口袋里拿出手机。

    “店里来了人,您抓紧回来一下吧。”

    易灵挂断电话后,看向不远处正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虽然在店内,但他还是带着一副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就连发型也是用发胶精心打理过的偏分。

    他的轮廓硬朗,但墨镜下隐藏的眼尾却细长透出几分妖娆。他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金属制的打火机,目光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动,审视着店内的环境。

    易灵不动声色的在旁边做着咖啡,观察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姜皖川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男人说话的声音缱绻又带着些许消遣,“他不会是知道我来了就不敢再回来了吧。”

    “应该就快了。”

    易灵将咖啡放在他的面前,“您来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听说他在这里做苦力呢,我来看看他。”

    易灵没有继续多话,转身就离开了。

    这个人她认识,其实也不算认识,只是大家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听说他和姜皖川一直都是死对头,无论做什么都要一较高低的程度,对于输赢异常执着。

    来者不善。

    门口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易灵抬头望去,看见姜皖川带着宋昭推门而入。

    他们的速度倒是真快。

    但座椅上的那人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他背对着门口,正慢条斯理地啜饮着咖啡,连头都没回一下。

    “你大老远跑来是为了来跟我嘚瑟的吗?”

    姜皖川径直走去,拉开那人身旁的椅子坐下,木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不然呢?”对方轻笑一声,杯底在瓷盘上轻轻一磕,“总不能是想你才来的吧。”他余光瞥见走近的宋昭,突然转过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嗨。”

    姜皖川不动声色地侧身,隔断了他的视线:“你不是要复习?”这话是对宋昭说的,眼睛却盯着面前的人,“去吧。”

    他看着阎赞,这家伙每个动作都那么晦气。

    宋昭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匆匆点头示意后便快步离开。

    “听说你连武器都用不了了,需不需要我多派几个人手来帮帮你?”阎赞语气戏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却透露着几分得意。

    姜皖川冷哼一声:“怎么,你想来给我当手下?”他微微倾身,“我的——手下败将。”

    “谁是你手下败将,当年要不是那个老头儿忽然出现,你必输无疑。”阎赞挑衅地看着他。

    姜皖川不屑,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把银色小刀,在指间翻飞,“那就有时间再试一试呗?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易灵在旁边默默看着两个小说生水平的唇枪舌剑无奈笑了笑,转身进了储藏室。

    “试试就试试,又不是怕你。”阎赞先是回怼,但停顿片刻后敛了笑意,神色一肃:“我辖区有人看见螭的幻影。”

    姜皖川微微皱眉,神色凝重,“他伤得很重,估计一时半会儿起不来风浪。”

    “你知道的,他是靠人类的恶意才得以壮大。现在起不来风浪,以后呢?”阎赞看着姜皖川,眯起眼静,“等他幻化出实体,麻烦就大了。”

    姜皖川的声音沉了下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阎赞起身整理衣襟,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门铃响动间,他的声音飘来,“别怪我没提醒。”

    姜皖川看着阎赞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盯着转门沉思了片刻,又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回过神来。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打火机,他紧紧攥着打火机,闭上了眼睛。

    黑暗逐渐褪去,视野跟着一抹光亮穿透嘈杂的街道,最终定格在一间烟雾缭绕的棋牌室。画面中的男人斜叼着半截香烟,手上转着一块麻将,嘴巴上叼着半只还在燃烧的香烟,吐出白色雾气在空中接连散开。

    斑驳的墙面上黏着经年累月的烟油,地砖缝隙里嵌满发黑的烟蒂。杂乱的声音充斥着狭小逼仄的房间,他眯着眼用拇指反复搓揉麻将牌面,忽然咧嘴露出熏黄的牙齿:“自摸!”

    姜皖川松开手,视线从男人身上抽离了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了店内。

    ————

    宋昭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册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她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外面安静的街道——白天的酒吧街总是这样冷清,只有几棵孤零零的行道树伫立在路边。

    她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今天原本要去书店的计划。随手抓起外套,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空荡荡的大堂里不见易灵的身影,想必是去忙别的事了。

    就在她即将推门而出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姐姐要去哪里?”

    宋昭吓了一跳,转身发现是浩浩。小男孩仰着脸,眼睛里带着期待。

    “我去趟书店。”她答道,注意到浩浩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蹲下身与他平视:“怎么了?”

    “能带我一起去吗?”浩浩小声请求,“易灵姐姐太忙了......”

    宋昭这下犯了难,她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她看着浩浩纯真的脸孔,心思又软了下来。

    反正也就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那走吧。”她说。

    路上的行人看不见浩浩的存在,即使宋昭此刻正拉着她的手,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丝毫不妥。但宋昭刻意控制着表情,生怕被人看出异样。浩浩却浑然不觉,好奇地东张西望

    “宋昭姐姐,你今年多大了。”浩浩看着街边的景色,忽然发问。

    “我今年十八。”她先是下意识回答,然后又反应过来。

    这小孩是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的?

    “是易灵姐姐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他点点头,继续发问:“十八岁,那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大人的世界好玩儿吗?”

    宋昭愣了一下。

    大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至于什么成年人的世界......

    自从过完生日后,自己被卷入这些事情里,生活里也没有好事发生,真是一团糟。

    她本来想如实回答的,但是看了看浩浩,还是换了个答案。

    “其实十八岁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成熟啦......但是也不算太坏吧。”她说着,想起了章竹川,还有易灵,以及......看上去冰疙瘩一样的姜皖川。

    他就不算了吧......

    “反正身边也有很好的人。”她又说。

    浩浩抬眼期待地看向她:“那你可以随便吃冰淇淋和汉堡薯条吗?”

    “呃......”宋昭停顿了一瞬间,又笑了笑:“可以,可以吃很多很多冰淇淋和汉堡。”

    “哇,那可真好,我也想试试大人的生活。”

    宋昭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话时在外人眼里看来的诡异行为。

    她急忙掩饰自己的笑脸,快速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刹那间,一道黑影掠过,宋昭只觉得手心一空——浩浩不见了!

    宋昭慌了神,这下可怎么好!

    面前出现一缕白雾,将周围一切笼罩了起来。雾气中,一个佝偻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半边脸被枯草般的黑发遮盖。风拂过时,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疤痕像蜈蚣般狰狞。

    她一只手正掐着浩浩的脖子,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浩浩本能地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站住!"宋昭的声音劈了叉,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女鬼倏地停住,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转过来:"你能看见我?"她的声音像是生锈的琴弦摩擦,听得人牙酸,“这孩子的魂魄可比那些腐尸香甜多了。”说着她一闪,让宋昭扑了个空。

    “你放了他!”

    宋昭踉跄着站稳,眼睁睁看着女鬼枯瘦的身影在雾气中扭曲变形。

    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笑,枯发飞扬间露出半张溃烂的脸:"放了他?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寒光一闪,女鬼手中凭空多出一把泛着青光的匕首,以诡异的角度朝宋昭心口刺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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