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看着天上打得鲜血淋漓,连空气都在震颤的两只鸟人,边拍照边想发个鹅鹅空间。
但万一老板不让他发呢?还是算了,他悻悻地收回手机,打消发空间的念头。
另一位牧师捡起地上的经书,他看着手上薄薄的书本,长叹一口气,对沙棠说道:
“沙利,过来坐会儿吧,我为你准备一些圣餐。”
沙棠回过头顺着声音看去,那位牧师一头银色长发,扎成低马尾,比他矮了半个头,闭着双眼,面色柔和恬静,他的声音听不出性别,只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他现在对别人喊他沙利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反正就是个称呼而已,无所谓啦。
沙棠边坐回幸存的长椅上,边点头致谢道:
“谢谢。”
牧师走进一个房间没多久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上摆放着一杯暗紫色的液体和一些还残留余温的饼干。
他将托盘放在沙棠身下的长椅上,在一旁坐下,道:
“这样不完整的圣经,会让路西菲尔殿下鄙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牧师眺望远方的天际,天空灰蒙蒙一片,隐隐约约有着暴风雨的前兆。
“到如今,关于天堂和天父的事我也几乎想不起来,能记录下来的只剩下空洞无主的虔诚。”
牧师微微睁开眼睛,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瞳,成为他全身唯一鲜艳的颜色。
沙棠端起托盘上的杯子,轻轻嘬了一口杯中液体,香甜的味道自口中扩散。
太好了!是酒精含量为0的“葡萄酒”!
他把饼干送入口中,边咀嚼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而且你又是谁啊?”
沙棠的问题在空气中回荡,牧师的面色突然变得震惊,他的金瞳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语气,充满深深的困惑和失望。
沙棠被牧师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但仍然找不到任何与眼前这位牧师相关的线索。
牧师郁闷得叹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
“我是加百列,曾是天堂和人间沟通的使者,也曾担任过你的导师。”
他的手指缠绕着发丝,在自己垂下的发上打着圈:
“但没多久,路西菲尔殿下说要亲自教导你,我和你也就不怎么见了,只有路西菲尔殿下有急事时,会让我短暂地替他照顾你一下。”
沙棠愣住,加百列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回响,但记忆的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具体的形象或回忆浮现。
倒是路西菲尔这个名字有点含糊的印象,就像是一道遥远而微弱的光,在记忆的深处闪烁。
路西菲尔这个名字,似乎与某种强烈的情感相连,但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清。
虽然他对如今的老板,浮士达维尔的印象就只有万恶资本家,哈哈。
加百列看着沙棠迷茫的眼神,心中的震惊逐渐转化为悲哀。
他轻声继续道:
“看来,世界真的改变了太多,连我们的记忆也被抹去了。”
沙棠嚼吧嚼吧饼干,感觉嘴里的水分都被饼干吸干,他喝下一大口葡萄汁问:
“那我又是谁啊?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老板还有那个米什么的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加百列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沙棠失忆的程度会如此之深。
他那副忧虑和同情的样子,看得沙棠有点莫名不爽,两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话语。
“你曾是天堂中的一位尊贵存在,拥有光辉的过去和显赫的地位。” 加百列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至于你与路西菲尔殿下的关系……”
“什么什么?”
沙棠凑过去眨巴着一双期待的紫色大眼睛,等待答案。
然而加百列却尴尬地笑了两声说:
“很抱歉……其实,关于你们的关系,我也想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路西菲尔殿下,也就是浮士达维尔,曾经是我们敬爱的天使长大人,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选择了与天堂对立的道路,连这个原因我们也一点都想不起来。”
加百列的手置于自己胸口:
“而我,加百列,曾是他的同僚。至于米迦勒,他是天堂的忠诚战士,与路西菲尔殿下有着一点恩怨,在路西菲尔殿下堕落前,他也是很崇拜天使长大人的。而你的名字。”
加百列犹豫片刻,他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现在犹如一张白纸的沙棠关于那段遗失的过去,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
“从头开始吧,沙利,请不要再去找你曾经的记忆。”
沙棠拿着饼干的手一顿,他的心情在一瞬间感到烦躁。
明明自己问什么,对方知道些什么回答就是了,不想回答直说也罢,为什么要劝自己放弃?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眸染上怒意,但仍处于他可控的范畴之内 。
“沙利……”
加百列担忧的声音,让沙棠更加恼火,他自然没有权利逼迫别人回答,但他真心对他人的怜悯感到厌恶。
沙棠挥挥手表示拒绝,他扶着额头决定岔开话题,不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无缘无故地给别人甩脸色,那样很不礼貌。
“不提这个了。先和我讲讲什么是神赐予的名号,不是名字吗?”
加百列依然有些担心,但他听沙棠这么说,也只得先回答:
“加百列、米迦勒、路西法、拉斐尔、乌列等,都不是天使们真正的名字,这些是神的恩赐,是用于将我们记录在册的代称。”
他合上双目,难掩失落地说:
“我们记得有天堂,很含糊地拥有天父的印象,但我们哪都找不到……在这里也完全没有搜寻到关于天堂的痕迹。”
沙棠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一点他也理解,这个世界是真半点蛛丝马迹都薅不出来。
加百列望向门外,道:
“在和米迦勒团聚之前,我都怀疑天堂是我的幻想,所有证据都在表明世上从不存在天堂,但现在我可以确定,是世界出了些问题,我们并没有记错。”
沙棠已经把盘子里的饼干给“咔嚓咔嚓”地吃完了,他用托盘上的纸巾擦擦嘴。
所以说自己会感到好笑,是因为这些名字相当于是网名、圈名?
沙棠脑子里浮现出浮士达维尔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混血王子”的样子,差点又忍俊不禁把饼干渣喷到外面。
“那你们的名字捏?”
加百列的手指挠挠自己的脸颊回道:
“忘了……”
“ok,fine,说起来我家老板呢?怎么还没回来。”
沙棠比个ok的手势,此时说曹操曹操到。
浮士达维尔手上拖着重伤的米迦勒,踩着鲜血走回教堂。
沙棠和加百列的目光停留在门口,落在了浮士达维尔身上。
他看到浮士达维尔手上拖着的米迦勒,心中不禁一紧。
米迦勒的样子十分狼狈,他的身上遍布着深深的伤痕,金色的长发沾满了血迹,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庞。
米迦勒的羽翼似乎在激战中受到了重创,洁白的羽毛被血染成了深红色,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翼骨。他的呼吸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加百列先生,你们苏醒没多久吗?放在他的全盛时期,我也只能支撑七天。”
浮士达维尔的语气淡漠,他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的眼中没有同情,也没有愧疚,就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普通的日常的事务。
相比起曾经的同胞,他甚至更在乎自己身上破损的衣服。
“米迦勒!”
加百列的神情被担忧浸染,他赶忙奔跑过去,不顾浮士达维尔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滑跪在米迦勒的身边。
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米迦勒的伤口,施加治愈的法术。
绿色的小法阵自伤口上浮现,带着清新的光芒。治愈的光芒在米迦勒的身上流转,他的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但这个过程显然非常痛苦。
米迦勒的脸上露出忍耐痛苦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紧地咬着牙关。
沙棠从椅子上站起,迈着小碎步到浮士达维尔身边,他看向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人,对上司说道:
“老板,他以前应该也算是你的战友吧?下手挺狠啊。”
浮士达维尔手中的长剑被黑色的火焰吞噬,消失在他的手中,他惋惜地看着自己身上破损得快遮不住身体的衣服,回:
“曾经的战友?不过是个身份和关系罢了”
浮士达维尔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并不在意米迦勒的痛苦,也不在意加百列的努力和担忧。
加百列在给米迦勒治疗的过程中,不断地低声祈祷,帮助米迦勒渡过难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米迦勒的呼吸逐渐平稳,伤口也在慢慢地愈合。
加百列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这个治愈法术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最终,当最后一道治愈光芒消失时,米迦勒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仍然很虚弱,但至少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加百列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着浮士达维尔,眼神中带着责备:
“路西法!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他指的不光是米迦勒所负的伤,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浮士达维尔回避了问题,他背对着门外的光,身后是黎明之窗的飞机和执行人员。
“现在我会给你们唯一的选择——加入黎明之窗。”
浮士达维尔看着现在教堂最中间,那扇面积最大的破碎的彩窗玻璃,甚至是连余光都没施舍给地上的两人。
米迦勒拼尽全力尝试站起,却也只能做到单膝跪地,他艰难却异常坚定地说:
“我拒绝……我不可能和你这个叛徒狼狈为奸!”
浮士达维尔转过身,凑近米迦勒,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眼前圣洁的天使,道: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他俯视地上跪着的人,笑得温柔,却灼目。“米迦勒,你再无可能于天堂熠熠生辉,但你可以在地狱为我下跪……就像现在这样。”
浮士达维尔转而看向加百列:
“您意下如何?加百列先生。”
加百列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看着米迦勒坚定的拒绝,心中却充满了矛盾。他的目光在米迦勒和浮士达维尔之间游移,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他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信仰,但他同样不想现在唯一的同伴面临危险。
他的手足无措表现在他不断变换的手势上,手指时而紧握,时而松开,似乎在思考自己的立场和未来的方向。
浮士达维尔搂着加百列的肩,将人带到一旁,对待机的组织成员们下令:
“把米迦勒带回去,他若是反抗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浮士达维尔在加百列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只见加百列的神情逐渐平和下来,他点点头道:
“好,我会加入的,但希望这不是谎言。”
浮士达维尔颔首道:
“请放心,加百列先生,我向您保证。”
沙棠看着加百列跟着上了黎明之窗的飞机,他一点点挪动到浮士达维尔身边,主动道出自己和加百列的对话内容:
“加百列和我说,我是你一手带大的。还有你是天使长,但最后背叛了造物主这件事。”
浮士达维尔漫步到破碎彩窗前。从碎玻璃缝隙中吹进的凉风抚过他的脸庞,白色长发随之飘动。
沙棠啪嗒啪嗒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迈上台阶。浮士达维尔面对着沙棠,两人站在彩窗之前。
“是啊……沙利,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他的手放在沙棠的脸上,沙棠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却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很是安心。
似乎来自他身上的所有气息,都意味着安全。可明明大部分时候的危险都来自于他……沙棠没有躲闪,他接受了浮士达维尔的触碰,问:
“为什么都不愿意说我的过去?为什么都喊我沙利?至少要让我知道我的名字吧?”
浮士达维尔犹如欣赏一件亲手雕刻的艺术品,那样观赏着沙棠,在眼底临摹沙棠的模样,他说:
“你会知道的,沙利,当你将一切串联,记忆会随之复苏。封存你的记忆,是神的旨意。”
他的语气,虔诚得丝毫不弱于米迦勒和加百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再无他人,他终于能够肆意展示他的病态和偏执。
浮士达维尔的双手搭在沙棠的肩上,他的指微微用力,抓得沙棠感到疼痛。
“背叛是另一种形式的忠诚。反抗,战争是我对祂爱语的前奏,但没有其他人理解,没有任何天使可以理解我的痛楚。”
浮士达维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他的手指在沙棠的肩上抓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和痛苦通过这种接触传递给沙棠。
“那些道貌岸然的天使们……”浮士达维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挤出来一般,“他们从未真正关心过我,从未了解过我。他们只是按照天堂那套冰冷的规则,要求我无条件地爱戴那些低等的生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沙棠从未见过上司露出这样的疯狂:
“他们要求我,路西菲尔,天堂中最高贵的天使!受神偏爱的辰星!去向那软弱无能的人类下跪,去屈服于他们的意志。但居然谁都没有认为这样万分荒谬!”
浮士达维尔的神情变得更加激动,他的双手开始颤抖,眼中填满抑制不住的愤怒和不满:
“我拥有超越他们所有人的力量和智慧,我为何要屈服?为何要对神最脆弱的造物下跪?”
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眼底再藏不下涌动的情感。
那原本的愤怒,随后又被苍白的哀伤所取代。
浮士达维尔的头微微低下,他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庞,让人难以窥见他此刻的表情。
“神呐……”浮士达维尔的声音变得沙哑,手无力地滑落,他的神情,是沙棠未敢想象的绝望,“为什么要质疑我的爱,就因为……我不愿意下跪那一次吗……”
他捂住自己的脸,似乎有泪水被他的手指抹去:
“是否我放下骄傲,就能避免这样的结果?”
沙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上司,好像曾几何时,也见过他这样崩溃的模样。
“沙利,只有你知晓一切,所以……。”
这一句熟悉却也陌生的声音,自他的回忆间闪过。走马灯似的快速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