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林旭笙拄着头，边转笔边写作业，不熟练地转笔姿势导致黑色的签字笔屡屡撞击纸面，发出令人心烦的声响。

    林旭笙本就懒得写这些无休无尽的计算题，她的内心又添了些许躁动。听见有人隐隐约约在喊她的名字，林旭笙便抬起头，眼神冷洌。

    事事通的陈晨主动回头和林旭笙解释：“四班刚才有个人来传话，说语文吴老师找课代表。让你去办公室。”

    林旭笙深吸一口气，又要去办公室跑一趟了，正好活动活动。旭笙一向对这些看得很开。

    抛去适才烦躁的心绪，林旭笙在班级里面扫视一圈，没有找到朱时安的身影，便独自走去办公室。出班门的时候，一个身材匀称皮肤呈小麦色的女生对林旭笙说：“那个，你们语文老师还要叫赵恺睿。”林旭笙道了声谢谢，瞟了一眼女生转身时马尾上系着的硕大蝴蝶结，心中惊讶。女生的那种旁若无人、向往即尝试的自信，激起林旭笙心海里的一圈涟漪。

    林旭笙无奈地四处寻找赵恺睿的身影，终于在楼道的拐角处看见和兄弟混战成一团的赵恺睿。

    林旭笙淡然地说：“语文老师找你，一起去趟办公室吧。”赵恺睿挣开兄弟的束缚，散漫地跟在林旭笙身后。

    到了办公室，吴老师斜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啜着茶。看见走来的两人，高兴地吩咐：“好，来了啊！小林你把作业本抱走，那个听写本我也判完了。今天你们班做的不错。”老师放下茶杯，指指桌角的两摞本子。

    然后吴老师扭过头对赵恺睿说：“这次作业进步很大！得保持！听见没？那个你听写今天也不错！”老师眼角的鱼尾纹都藏不住笑意。

    “对了，你得多读书！知道吗，你不读书，其他的都没法谈。你要是不读书，那就是潜在的问题学生！”

    “赶紧回去读书！多读点儿名著，什么《红岩》啊《简爱》啊还有《骆驼祥子》！”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赵恺睿已经做好被老师训斥的准备，一时有些惊讶。他对老师赤裸裸的赞美非常不适应。

    作为赵恺睿的同桌，林旭笙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已经知道他“作案”的小小秘密。于是努力抱起两摞本子的林旭笙，偷偷一哂。

    “老师我先走了！”林旭笙压住嘴角的弧度，礼貌地冲老师说。

    “嗯。回去把本儿都发了啊。”吴老师继续品茶。清幽的绿茶香弥漫在空气里。

    看到老师没什么吩咐了，赵恺睿跟在林旭笙身后也一并溜了。“要帮忙吗？”赵恺睿看着林旭笙费力地抱着两摞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本子，善心发作。

    “行，谢谢。”林旭笙感觉怀里的本子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赵恺睿单手揽过所有的本子，胳膊上的肌肉露出，线条分明。他毫不费力的抱着一大堆本子，身姿依旧如往日矫健，稳如泰山。

    林旭笙目瞪口呆，看着远去的少年背影，疑惑：看起来如此瘦弱单薄的赵恺睿居然一手就能拿走那么多本子！？以貌取人果真是大忌！

    林旭笙暗暗在心里画了三个惊叹号和三个疑问号。

    路过三班前门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赵恺睿的名字：“赵哥！Carry！老杨在办公室吗？”老杨是三班的班主任，是个爽利的年轻男老师，擅长恩威并施，常常能和你讲一节课的大道理不带重复。

    赵恺睿停下脚步，侧头想了想，酷酷地吐出几个字：“没注意，想知道自己去看。”林旭笙也停住步子。

    林旭笙听见那个人跟传话筒似的，在班里喊：“沈哥，赵哥说他不知道，您老动动吧！”

    不久，当旭笙和赵恺睿走到三班后门时，转出一个少年，男生穿着京绿色的短袖校服，红领巾像披肩一样随意的散着，举动中透着少年独有的洒脱。他嘴角微扬，清亮的眼眸好似能装下整个星河。林旭笙觉得，今日的沈奕轩的笑容有些被迫的无奈。

    赵恺睿联想到喊话的人嘴里的沈哥：“是你找老杨啊？咋的了？”

    “嗯，班里有些事，老杨让我今天必须找他一趟。”沈奕轩对赵恺睿点点头，瞟见他怀里沉重的作业本：“干上活了？雷锋精神啊。”语调欠欠的，拽拽的，极有气场。

    赵恺睿脸一仰，杠上了：“帮个忙不行啊！”林旭笙默默看着没说两句就剑拔弩张的两人，充当空气。学校为什么要设计老师办公室离一班最远，使得她每次干活都要横跨整个年级啊？

    “走了！回见啊！”沈奕轩挥挥手，成功地将目中无人这个词演示到了极致。但他还是缺了点骄纵之气，林旭笙中肯的在一旁腹诽。

    沈奕轩收回手，插在裤兜里，悠哉游哉地往办公室去了。临走前，还极为绅士地冲一旁的林旭笙点点头，嘴角噙着笑意。

    “你们两个人认识？”林旭笙和赵恺睿作为同桌，交流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她很放松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诶呀，他天天在楼道里瞎混，打着打着就认识了呗。沈奕轩这个王八蛋，仗着身手还不错，天天嘴里阴阳怪气的。哼！迟早被人群揍。”赵恺睿将积压很久的不满发泄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揍他？”林旭笙认真地追问。

    “那个，我，呃，唉，我打不过他啊！”赵恺睿悻悻闭嘴。“整整比我高两个头！”他补充，还用手比比沈奕轩和自己的身高差。

    “哦，那你为什么没他高啊？”林旭笙又问，刚才看到沈奕轩三两句就能激起战火，觉得很有气场，也想尝试一下。

    “我迟早会比他高！”这是赵恺睿今日第二次用迟早这个词。

    进班，赵恺睿将本子砸在谢麟的桌上，发出重重一声，震掉了几根谢麟的文具。

    正在写作业的谢麟不高兴了，暴跳如雷，怒吼：“凭什么放我桌上！找揍吗！”他的鼻子里发出一个闷哼声。

    赵恺睿本来已经往座位走了，听到，转身回来，脸凑到谢麟眼前，鼻尖碰到鼻尖。他装凶狠：“因为你没我个子高！”谢麟狠狠踢出一脚，冲其背影喊：“迟早会比你高！”

    十二三岁的少年殊不知，迟早一词只在他们的青春词典里出现。因为那时的他们，有时间有梦想有希望，有无限多的可能。

    看热闹的林旭笙，看出来谢麟真的因为被嘲笑身高而动怒了，赶忙劝解：“今天周三，你们组做值日。发完本，加一个量化分。”

    谢麟从鼻腔喷出一口气，看在一个量化分的份上，暂且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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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节是外教课，老师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青年，好像来自南非。他常穿着故意挖洞的潮流牛仔裤，再配一件夹克衫，喜欢一边在座位的缝隙里灵活穿梭，一边讲着课。

    先是例行的开场白：“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男生女生们早上好）”

    同学们好似发泄般，用最嬉笑的语气说最礼貌的问候：“Good morning teacher（老师早上好）！”

    外教根据课本内容拓展，生僻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同学们都昏昏欲睡。但班主任梁sir特地搬了把椅子在教室后排判作业，不时站起来巡视。所以一个个不得不打起精神。

    林旭笙很想边听课边写作业，但回头看见梁sir严厉的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射过来，她只得专心听课，不敢造次。

    外教大手一挥，操着浓重的口音英语，抛出一个问题，声音粗旷洪亮。一班的精英们懒得回答，菜鸟们不会回答。林旭笙看着外教炽热的目光，觉得班里的沉默有些尴尬，便举手回答 ：“In my opinion，the answer is（我认为答案是）……”

    外教看着女孩侃侃而谈，脸上的笑容温和高雅。

    林旭笙在任何课堂上发言都很积极。她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观点，讨论问题，也只有在课堂上她是鲜活明亮的。

    “Excellent！（太棒了）”

    林旭笙坐下，理了理碎发，余光又看见同桌赵恺睿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男生将脖子靠在椅背上，扬起面庞，张大嘴巴，胸口一起一伏。

    其实林旭笙很好奇，旁的同学上课睡觉都要稍加掩饰，或作称头状，或扮写作业状，被老师发现后更免不了被梁sir上纲上线的训斥，直接导向不尊师重道，素质低。而赵恺睿基本上课铃响闭眼、下课铃响睁眼，梁sir只是稍加提醒，眼角极力掩去怒意。

    有一次，林旭笙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甄喜乐。喜乐作为消息灵通达人，下午就将自己从赵恺睿小学同学那里得知的消息转告给旭笙：“听说赵恺睿六年级的时候，经常调皮捣蛋，一次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被老师骂了，出言不逊。把当时的班主任气进医院了……”

    “这真是狂人啊，怪不得当时分座位的时候，梁sir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喜乐边道便感叹。

    林旭笙默默听着，看似波澜不惊，可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两天前，赵恺睿还一脸认真的给林旭笙讲数学题，思路清晰，表达准确，令旭笙着实刮目相看；三日前，赵恺睿还很友善地替林旭笙抱回来语文作业，展示超绝肌肉；一周前……

    “The lady in the back……”外教站在前方伸出一只手平摊着，示意自己，他的身边站着那位叫海哲的男生。林旭笙收回思绪，目光茫然。

    身为英语课代表的甄喜乐，还算仗义地出来解释。她的目光不住瞟向埋头在作业本中的梁sir，语速很快：“让你上前表演对话。读PPT！快！”

    林旭笙赶忙跑向讲台，冲外教羞郝的一笑，和海哲轮番念着PPT的对白。

    女孩微仰着头，仔细读着每一个单词，流利的美音自然悦耳；另一侧的少年吐字清晰，发音标准，有种谦谦君子之感。

    两人读毕，外教率先轻轻击掌，口中不住念着：“Wonderful！Wonderful！”

    下课铃响，伴着外教的总结词，林旭笙和班里的同学正打算放课间，却毫不意外但情理之外地听见梁sir说：“先不下课！班长来！发通知。”

    大家急着出去放松，害怕班主任这一通知就是整个课间，都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桌上。

    林旭笙脸色阴沉，她最讨厌拖堂了，偏偏梁sir最爱占用课间，有时候连续上两节英语课，她能中间不带停地讲。

    “好，我尽量三分钟内结束。”

    三分钟？十三分钟吧！众所周知，这位以拖堂出名的老师从不看表，说是再讲五分钟，成了十五分钟。

    “下周，哦不、从明天开始，会有听课团队随时进班听课，有校领导老师陪同。大部分会提前通知，但也不乏临时起意者。所以，你们不许上课睡觉，积极配合任课教师！现在发的是大致听课排布表。”

    同学们看梁sir如此一反常态地迅速结束，抓紧每一秒的时间逃出教室。最快的一位刚到门边，老师又说：

    “念到名字的同学过来一下，我再说两句。王湾、谢麟、林旭笙、海哲、柏锌。”

    林旭笙瞪着双眼收回迈向班门口的长腿，转而走向老师。

    “明天起，每节被听的课都会安排答疑环节，你们讨论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举手提问。”

    “哦对了，准备的问题在课前给任课老师看一下，我的英语要听两节课，你们着重针对性地准备。”语罢，梁sir唤来喜乐帮她把作业本抱到办公室，又指挥班长郑晓把多余的听课排布表收好，冲旭笙他们点点头，走了。

    学委谢麟推推比脸还大的眼镜：“咱们什么时候讨论？现在？晚上？”

    班长王湾一贯严肃正经：“不用讨论了！时间紧迫，林旭笙语文、海哲英语、柏同学数学、学委你生物地理、我道法历史。大家写完之后，再集体分配一下！”俨然是分布任务的口吻。

    其余人无可无不可，谢麟想说什么，但耸耸肩忍住没提。

    开小差的林旭笙在打量身旁站着的柏锌。

    柏锌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数学基础扎实，测试几乎都是满分。

    A附中的一二三班是实验班，其余是普通班。实验班之间都是平行分班。不过说来奇怪，一班数学成绩极好，还封了四大理科天王。

    他们四人数学好到不像话，都是校信息竞赛队成员，连没有开始学的物理都哐哐解题。四位天王中，仅有柏锌一人是女生。在群英济济的A附中，理科女生的脱颖而出足以见其实力不凡。

    柏锌很宅，生平十二载最爱的运动是睡觉，最爱的物件是手机，最爱做的事情是打游戏。每到放学，柏锌都迫不及待地第一个从手机管理柜里捧出自己的手机，满眼想念。有一次甄喜乐看见柏锌早上交手机的时候心神俱碎，其不舍之情不下于自己，便问道：“你如果要失去手机，最想对它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啊？”

    柏锌眼神幽怨，开口就是经典：“我不会抛下你的！等我东山再起之时，一定会和你双向奔赴！”话语掷地有声，听得甄喜乐感叹这境界比自己还高。

    柏柏同学头发蓬蓬的，眼距较宽，笑起来颧骨上带着一抹粉红。她说话时带着理科女生的不紧不慢和严谨理性。林旭笙超级羡慕崇拜这种理科极好的女生，感觉她们眼前能时时浮现着各类公式和推理证明。

    这四大天王无一不是数学刷高联的题，信息竞赛一等奖的常获得者。当然，林旭笙的同桌赵恺睿，这个给旭笙讲题有条有理的少年也在其中。除他和柏锌之外，就是以投粉笔头出名的两小王——薄林和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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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旭笙回到座位上，看了看手表显示的时间，发现离上课还有一两分钟，决定研究一下语文听课要求，打算用下节课开始的几分钟时间，写完问题。

    她打开语文书，推算明后天的公开课吴杰应该讲什么，拿出张白纸边思考边草草写出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