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车,徐依宁和贺初霁回到公寓。
走到他们那一层楼下,徐依宁扶着楼梯停住,对贺初霁说:“我去看看谭太太,你先回去吧。”
贺初霁点头,迈着步子上楼。
走到谭太太家门口,徐依宁敲敲门。
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里面,目光触及徐依宁时,不经意地浮现些惊喜。
“啊,苏先生,谭太太在家吗?”徐依宁微笑地问。
脚步声由远及近,谭太太身着月白色旗袍,乌黑的头发用簪子盘在脑后,耳垂一对温润的珍珠耳环。
她见到依宁,含笑请人进来,边问:“刚从外面回来吗?”
徐依宁换上鞋,笑着答:“是啊,让贺初霁陪我练练车。”
一旁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们对话,视线始终停留在徐依宁身上。
简单的衬衫加牛仔裤,在他看来却格外惹眼。
此时谭太太引徐依宁到一旁的书桌上,观摩她练的字。
谭太太叫谭皊,曾是徐依宁外公沈弘的学生。
徐依宁被留下共用晚餐,但她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子,她知道他们母子难得相聚。
谭太太看出依宁的顾虑,温婉一笑:“小和太闷了,和他吃饭没有胃口,多个人正好。”
男人加入对话,侧着脸颔首:“徐小姐不介意的话,留下一起用饭吧。”
徐依宁没再推辞,但每每碰到谭太太的儿子时,她总有点尴尬。
她也是认识谭太太后,才得知,她的儿子是苏独。
而苏独和霍家又有若有若无的联系,导致徐依宁看见苏独就想到霍家……和那个人。
两年前,徐依宁刚搬来这里,遇上了谭皊。
之前她们在沈弘的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搭上话。
谭皊一直钻研书法,依宁来了后,隔三差五会陪她练习。
那时徐依宁心绪不高,而谭太太性格柔婉亲和,也不知道她的前事,故而徐依宁倒愿意和她聊聊天。
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忘年交,慢慢熟起来。
徐依宁也开始得知谭皊的信息。
她离婚二十年,独居于此,有一个儿子由前夫抚养,偶尔会来看她。
某一天,徐依宁正在谭太太家中临摹某书法大家的孤本,门锁声响起。
她以为是谭太太买菜回来,低着头认真运笔,写完一个字后,边欣赏自己的书法,边问:“谭太太,我觉得笔力还是不够……”
话没说完,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门口,徐依宁脑子懵住。
几秒后,反应过来,大概是谭太太的儿子,她站起来解释:“我是楼上的邻居,下来找谭太太练字。您是?”
苏独将钥匙放好,换鞋走进来,边拨电话边答:“谭太太的儿子。”
电话接通:“妈,你不在家?”
谭太太那边在菜市场,背景音嘈杂:“是呀,你过来了?”
苏独的眼神瞥过书桌前的女人,答:“嗯。”
“哦,那你看到徐小姐了吧?替我好好招待人家啊。妈妈给你买青团吃。”谭太太笑着说。
苏独嘴边漾起笑:“好。”
挂掉电话,苏独收了笑,视线和徐依宁对上。
“……徐小姐?你自便就好。”
苏独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依宁点点头,自顾自低头,一手拿着自己的字,一手拿着孤本,放在一起做对比,神情认真。
连苏独什么时候走到身侧都没发现。
“写得不错。”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徐依宁被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听见苏独继续说:“收笔处可以再略微加重,显得饱满。”
徐依宁见他话不多却能击中要害,显然也是内行,她点点头:“嗯,多谢指点。”
苏独笑了笑,谦虚道:“算不上指点,我也很久没有静下来练字了。”
徐依宁倒是好奇他的功底,于是手一伸,笔递到他面前,示意他现在就可以练。
苏独莫名有些心痒,便接下了。
徐依宁自觉退到一旁,一边磨墨一边认真观察他的行笔。
他运笔稳而有力,字也线条舒展,毫无凝滞。收笔时果断而利落,笔力贯穿始终。
“小和先生,您这叫很久没练了?”徐依宁怀疑他在凡尔赛。
苏独失笑,唯有母亲这么称呼他。
当时父亲给他取为“独”,希望他能独当一面。而母亲持反对意见,于是小名便为“和”。
但没人记得,只有母亲这么叫他。
苏独伸手:“免贵姓苏。小和是小名。”
徐依宁脸热起来,与他握手,道歉:“不好意思苏先生。”
她的手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细腻,指甲圆润粉嫩。
苏独绅士地轻握,很快松手。
谭太太正好回家,笑问:“小和,今天怎么过来了?”
苏独走过去,接过母亲手上的菜,答:“今天不忙,过来看看。”
谭太太越过他,走到书桌那边,瞅见上面的字,眼中有过赞赏,对依宁道:“我儿子写得不错吧?”
徐依宁也笑:“有颜公之风。”
既然人家母子团聚,徐依宁没待多久便离开。
饭桌上,谭太太吃着儿子做的饭,不免唠叨:“你成天这么忙,什么时候结婚啊?”
苏独无奈一笑:“妈——”
谭太太叹气:“苏景行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就想着联姻,可你要是不喜欢、不幸福,有什么好?小和,你千万别听苏景行的。”
苏景行是苏独的父亲,当年与谭皊离婚,两人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苏独点头,父亲确实在挑申江市适婚年龄的千金。
“所以啊!”谭太太拍桌。“你自己得上心!这是你老婆,不是苏景行老婆。”
苏独扶额,转移话题:“对了,新邻居什么时候搬来的?”
谭太太答:“半年前,你都半年没过来了。”
苏独满脸歉意,最近苏氏权力交接,他焦头烂额。
“是我太忙,以后尽量经常过来。”
“徐小姐好像是单身诶?要不要妈妈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谭太太眼睛一亮,提议道。
苏独思索了几秒,刚刚进门时,便看到一个长相清丽的女生在书桌前,气质高华恬静。
见儿子不说话,谭太太乘胜追击:“该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徐小姐是很不错,人又好看,还是书香世家。”
苏独打断母亲:“妈,我刚刚在想工作的事,您别打趣我了。”
谭太太也觉得自己这个稳重老练的儿子和“一见钟情”靠不上边,也就没再说。
回到现下,苏独每次过来,都会主动下厨。
徐依宁来蹭饭,提出要帮忙。
其实也没有多少活要干,苏独动作利索,三两下备菜就好了。
“刚刚听徐小姐说,要去广阳市,是有什么急事吗?”
苏独搭话。
徐依宁洗着青菜,微笑地答:“没什么急事,就是回去看看。”
苏独垂下眼帘,他早知自己动心。
后来得知她是霍司默的前妻,也曾经自问过,能不能接受她的过去。
而等到再次见面,苏独便没有心思去想旁的,能多和她说几句话,便心满意足。
她说要去广阳市,苏独不免担心,是因为霍司默。
徐依宁忽然咳嗽几声,捂着嘴往旁边站了点。
“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淋到雨了?”苏独放下铲子,走过来,手放在依宁额头上量体温。
徐依宁尴尬地后退一步,维持着笑容:“没有,多谢苏先生的关心。”
苏独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收了手,和她保持距离。
“这里不用帮忙,你去休息就好。”苏独轻声道。
徐依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便走出去。
吃过饭,徐依宁没留太久。
等徐依宁走后,谭太太拍了拍苏独的肩膀,揶揄道:“眼睛收一收,别吓到人家。”
苏独淡然道:“妈,我过几天去广阳市出差,短时间内不一定过来。”
谭太太看破不说破:“好。”
过了一会儿,谭太太忍不住开口:“依宁从前……”
“我知道。”苏独目光坦然。“霍家的事我都清楚,她很不容易。”
谭太太想到自己,眼底有些伤痛,对苏独说:“我很喜欢依宁,但小和,妈妈更担心你。我和依宁的经历何其相似,所以我懂她。依宁心里是有个结的,你要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
苏独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宽慰道:“谭女士,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样都行。”
楼上,徐依宁躺在摇椅上,若有所思。
最近去谭太太家,十回有七回都能碰上苏独。
徐依宁每每撞上苏独,心里都不免有所出动。
无论是气质还是手段,苏独和他,都太像了。
而今天,苏独冲动的关心,更让徐依宁心烦。
她不是小女生,自然看得出苏独眼里藏着的是什么。
联想到他出现频率增多,徐依宁哪里有不明白的?
只是,徐依宁只能装傻,窗户纸不能被戳破。
她心里有更要紧的事,无心管他人的感情。
在广阳市,还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徐依宁一直在等,等一个时机,她想安安,太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