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筝逸婚礼当天,西柠的电影获奖了。
林致收到她微信的时候,刚刚到婚礼场地,末尾还附上了一张跟奖杯的合照,林致差点惊呼出声。
“怎么了?”她很少有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时候,梁羡来也好奇,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手机。
屏幕上的女孩子穿着抹胸晚礼服,妆容精致,镁光灯下皮肤白皙透亮,活像一樽瓷娃娃。
梁羡来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抬手帮她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瞧你,怎么比自己得了奖还开心。”
林致的眼角甚至有些湿润,声音还哽咽着,“你不懂,西柠总算熬出头了。”
他们来得早,这会儿还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温思南老远就看见她,大呼小叫的,“小嫂子,可算见到你了,聚会你怎么都不来了,又美了又美了,我差点以为你是新娘子……”
温思南这副样子,梁羡来皱着眉,揪着他衣领一把将人拽开,“好好说话。”
“我姐说要请你过去坐坐。”
新娘休息室里,温琼坐在沙发里,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见她进来,温琼扬起笑脸。
说来,这是她们的第二面。
“真美!”林致走近,半蹲在她膝前,拉拉她的手,笑着赞美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从前总听人说做新娘的那天是一个女人此生最美的时刻,果然不假。
温琼气质好,像一颗温润饱满的珍珠。
她的婚纱是请了设计师专门定制的,整个裙摆嵌满了钻石,长发盘起,仅以小巧精致的珍珠作为装饰,端坐在那里,说她此刻像神话中纯粹圣洁的神女也不为过。
“总觉得应该见你一面,感谢你当时在饭桌上为我说话,谢谢你,林致。”
温琼笑起来其实很美,只是眉宇间总有些淡淡的伤感。
林致摇摇头,说不清为什么,温琼笑容明媚,她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有一句,“祝你顺利。”
“好,但愿我能顺利,那我只有祝你幸福了。”
婚礼是在私人庄园举行的,遍邀京中权贵,声势浩大。梁羡来不放心她一个人,便在休息室不远处的长椅那等她。
“你来真的?”韩筝逸端来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
他知道梁羡来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只是今天这种场合,梁羡来敢公开带林致来无异于向严问渝宣战。
梁羡来接了,不以为意,“不欢迎?”
韩筝逸照着他胸口给了一拳,“说什么屁话。”
林致在温琼屋里待了许久才离开,出来便见梁羡来一行几人在一处闲聊,见了韩筝逸,她笑笑,“新婚快乐。”
韩筝逸挑眉,“多谢喽,勇士。”
也不知是磁场不合还是怎的,两人一共没见几次,说起话来总是夹枪带棒的,林致也不没当回事,她这会儿还不懂韩筝逸的这句勇士并不是揶揄她。
婚礼依照流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林致只在幼时随父母参加过亲戚的婚礼,她那时尚小,只依稀记得婚礼上新娘哭,娘家父母哭,宾客间女孩子们跟着哭,潜意识里只觉得这是个伤感大过欢喜的时刻。
温琼是一个人入场的。
她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婚纱裙摆,万众瞩目下,一步一步,奔赴了她所谓的命数。
林致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牵住韩筝逸的手站定,笑魇如花。
正如梁羡来所说,无论人后有多少争吵和难堪,人前,韩筝逸到底给了她体面,外人眼中二人俨然是天作之合。
林致心里不屑,他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体面呢?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她从温琼的休息室里出来时的场面,他们几人闲聊着,她没马上走近,听了几句。
不知是谁,拍了拍韩筝逸的肩膀,与他玩笑,“你小子这么快就把自己绑住了?”
“早结早安生。”新郎官当然是意气风发的,“对我又没什么坏处。”
“也是,成了家自然就有责任心了。”那人这样说。
婚姻的本质是合作,能共赢自然更好,这很合理,这些日子她所见不少。稳定的婚姻势必会为人的社会形象添彩,只是责任感?林致冷眼看着,韩筝逸这个人何时跟这几个字沾上边儿了,她不禁冷笑。
此刻,台上在说着什么,祝福声和掌声忽远忽近,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她分不清那闪烁的是温琼无名指上的钻戒还是她脸上的泪光。
林致面上如常,一颗心却仿佛被反复搓磨着,眼前人声鼎沸,与脑子里的念头交叠着,她只觉得人心幽暗可怕。
见她眉心若蹙,梁羡来知她感怀,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林致正出神,被他一惊,回过神来。
“不舒服吗?”
林致的目光定在梁羡来脸上,眼前是她日夜相对的人,她笑笑,缓缓摇头,“我没事。”
那么梁羡来呢?她不知道。
她无意揣度梁羡来对她究竟有多少不同,在得失利益之间会不会为她偏私几分,自己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恍惚间,她听见台上温琼的声音。
“其实,”温琼接过麦克风,声音沉静。
“我不认为手捧花一定代表婚姻或爱情,今天,我想赋予它新的含义,我真心祝祷,但求如愿。”
“这束手捧花,我想送给林致女士。”温琼停顿了一下,说出林致的名字。
那一刹那,林致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凝视,打量的、探究的、意味深长的,周遭频有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天地间林致却只听见她的声音。
“希望你坚定,勇敢,不被禁锢,希望你尽可能的拥有对自己人生的掌控权,希望你幸福。”
温琼连着说了三个希望,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些都是她渴望的,她那么向往自由,无法左右的姻缘里,给了自己一个最开阔的草坪婚礼,蓝天,白云,微风,飞鸟,任哪一样,从此都比她自由。
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林致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湿润,大步上前,迎着温琼的目光,接过了她手里的捧花,顺势拥抱住她。
温琼纤瘦,一只手就能环抱住,是谁说女子本弱,这一刻她明明那么坚强。
林致想到几小时前在休息室里,温琼拍拍她的肩,跟她说,不必为我担心,这是我的劫难,我得走这一遭,不然长不大。
林致鼻子一酸,附在她耳边耳语一句,祝你顺利。
温琼笑着,眼角那滴泪迟迟未落。
她说了两次祝你幸福,她说了两次祝你顺利。
祝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祝你顺利长成大人模样。
婚宴已近尾声,梁羡来突然接了个电话,似是有什么要紧事准备先走,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司机留给你,累了就先回家,注意安全。”
他们靠的很近,梁羡来一只手撑着桌面,把她半圈在怀里,林致抬手揽住他的脖颈,亲昵的贴了贴他的脸,顺着他的鬓边对上了不远处的一道目光。
“不急嘛,我再坐坐。”梁羡来一步三回头,她笑着冲梁羡来摆手,要他放心。
新人还在一桌桌敬酒,温琼拖着长裙摆跟在韩筝逸身后,距离有点远,林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韩筝逸一杯又一杯酒下了肚。
温琼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簇,扶着桌角似乎是想蹲下去,她的礼服精致又华美,只是腰身收的很紧,以致于她的动作都有些束缚,半晌才缓慢的掀起裙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林致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两个创口贴,叫住一旁的服务生,示意他交给温琼,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不知点了什么香,厚重又甜腻,像四五十岁的妇人涂着厚厚的脂粉,林致仔细的清洗每一根指缝,思绪万千。
一场婚礼落幕,她眼见着温琼面上已是掩不住的疲态,这场宴席落在外人眼里早已是奢华极尽,林致有些刻薄的想,这与一场招商会又有什么分别。
她一边走一边甩干手上的水珠,想着要给西柠选件礼物作贺礼才好,还不知道梁羡来多久能回来。
“林小姐留步。”
身后有女声叫住她,林致转身,那女子步履缓缓,面上挂着得体大方的微笑,正慢慢走近她。
“你好,我是沈知乔。”女子站定,冲她伸出一只手,一字一顿说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