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意识活动很快，进去后即便待上三个月在现实也可能只过去几分钟。我们会在台前监视数据，一旦出现异常会立即终止。”
检测到密钥脑电波进入睡眠节奏，於雪摁下按钮，休眠舱门阖闭。
季岂躺在舱内，昏沉如麻醉药效漫过全身，很快失去意识。
再一睁眼，模模糊糊的白光。
杂货铺前台十八岁的男孩叼着棒棒糖，掀起眼皮。
“？”
季岂连对方头上几根挑染的毛都没看清就被闪了出来。
“我靠——什么情况？”梁仰脸贴到显示屏看断联的脑电信号。
大屏浮动着解码指令，於雪手指敲击调试数据，片刻后，梁仰嘀咕：“质量又变好了。”
“刚才应该遭到了联邦中央安全防火墙阻拦。密钥是复刻品，链接不太稳定容易闪回，我已经调低了信号分辨率，但可能需要我们多试几次。”
於雪转头，沉静的视线望向用指关节揉眉心的季岂，顿了顿：“身体不舒服吗？”
“最近骨头有点痛。”季岂低眼不太在意地说，“年纪大了风湿。没事，直接开始吧。”
“换季雨天确实容易受寒，我妈在家也喊膝盖疼。”梁仰嘀咕着接过於雪手上的铝合金块放入机械装匣。
“进入意识后不要紧张，里面的人看不见你。你只要跟邢存里潜入实验室待上一段时间，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就行。”
“知道了。”季岂阖眼躺下。
梁仰眼巴巴望着舱门关闭，勾头说：“几分钟之后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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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视线笼罩在浓郁墨色之下。
季岂腿部发麻，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下一秒就闪过不对的念头，为什么能感到肌肉酸痛，这里不是意识世界吗……
正要迈步，身后一股大力猝然捂住她的嘴，紧接着她被扣入一个滚烫的怀中！
季岂倏地睁大眼，与此同时看清楚眼前现状——
狭窄巷道，昏暗角落，杂物靠墙堆垒。
她心跳剧烈地藏在庞大遮掩物的阴影中，与身后人紧贴，热气洒在耳根，裹缠着无法忽视的浓郁血腥味。
“他爷爷的那个狗崽子躲哪儿去了？！”
“我看到他往这边跑了！”
巷口传来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刀片反光闪过墙壁，季岂感到身后人手臂收紧，将她拢得更紧了点。
“……”季岂抬臂抓住捂着她嘴的手，摸到一把清癯硌人的骨头。
那只手无声一颤。
等到人声远去，两人皆如触电般撤开。
季岂转身后退几步，视线擦过对方脖颈处的机械环，顿住。
她抬起眼——
冷寂月光下，清瘦的少年立在阴影中，满脸是血。
编号，Z30-A0001。
与当初实验体铭牌不同，机械环泛着金属光泽，项圈般牢牢禁锢少年的脖子。
这个编号她熟悉，是黑市的。
少年个子略比她高一点，但模样约莫才十四岁，眼神流露的阴冷与年龄严重不符。
他并没有看季岂，偏头警惕盯着巷口，唇线紧绷，似乎在防备那群人杀个回马枪。
几秒后，季岂沉默移开眼。
这是段七折八绕的暗巷，斑驳的墙渍，警示灯散发红光，地面潮湿，水洼黯淡，空气里弥漫着腥锈味。
季岂走到巷口，居民区黑漆漆，只有一盏黯淡的公共路灯亮着。
眼前的场景就是邢存里的意识世界。
季岂心下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那名24岁的研究员。
然而走了几步发现，这里踏马的是深夜，别提人影，连个会动的活物都没有——说好的跟踪邢存里潜伏进实验室呢？
季岂无法，只能折返。
巷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少年能判断出是什么人，并没有抬眼。
暗色血迹在单薄衬衫上洇开，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顺着墙坐到地上，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倒出一粒药放进嘴里。
老实说，季岂对月黑风高神秘人遭遇追杀这种事没有半点兴趣，即便对方是个年纪不大、骨骼青涩生硬的少年，她一开始也没想搭句话。
然而现在眼下她只遇到了这一个路人，只能向他打探消息了。
“请问，你认识邢存里吗？”
没什么精雕细琢的开场，季岂光是弯腰撑着膝盖靠近就已在忍受着令她胃里翻滚的血腥味。
少年缠纱布的动作一停，抬起头。
月光清辉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切割出明暗。
“就，发型精致，穿得也精致，远看上去造型像个明星……性格随和的一个人。”
只有一张糊了八百年的远景照，季岂无法描绘那个邢存里的长相，只能绞尽脑汁靠着回忆背调概述。末了，故作自然补充说：“我是他远房表妹，来投奔他，但地址丢失找不着路了。他应该住这附近，你见过吗？”
表妹。
少年盯着她良久，季岂莫名有种被野兽摄住咽喉的错觉。
夜浓如墨，少年坐在被杂物遮挡的阴影里，他移动视线，缓缓地、从上到下扫过眼前的成年女生。
从季岂的角度能看见他纤长浓直的睫毛，微微下垂的走势让他看起来有种摄人心魄的脆弱。
少年歪了歪头，开口：“……认识，带你去。”
似乎长时间未说过话，他嗓音轻轻的，有些撕裂的沙哑。
季岂直起身说：“太好了。”
少年扬下巴示意她先走。
窄巷死寂无声，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在墙面拉长，月光反射出少年袖口冰冷的弧度。
季岂走在前面，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倏地一滞。
等一下，卧槽——
下一秒，寒光闪过！
事态急转只出现在两秒之内。
从於雪的角度看，季岂刚进入休眠仓，警报红光就蓦然响起。
她立刻强行终止程序，季岂猛地坐起来，双手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喘气！
警报如果响起，代表意识链接的人有生命危险，如果不及时终止，会导致脑死亡。
於雪他们本就准备严格监视季岂的脑流状态，至少没想到会这么快，几乎手还没收回去，警报就响了。
全场都有点无言。
梁仰问：“发生什么事了？”
季岂抬头：“倒霉透了——我才只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居然能看见我。”
她的表情说不清是惊魂未定更多还是难以置信更多，“我刚想起这事，还来得及反应，他就把我脖子一抹给杀了。”
梁仰：“……卧槽？意识体还能杀人？”
於雪蹙眉说：“意识中死亡会导致现实世界脑死亡，如果里面的人能看见你，就必须注意生命安全了。”
季岂吓得赶紧捂住脖子，到现在都感觉凉飕飕的。
她只是友好询问了少年，对方说带她去，她也没多想，欣然前往；还没迈出巷口，脑袋电光石火，忽然间想起来入舱前梁仰说的话——这里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她！
谁知脚步一停头还没来得及回，那少年就把她脖子一抹杀了。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对方身上有刀。
太荒唐了。
距离她进入意识到出来，现实只不过才过去两秒，这两秒却经历了一个生死。
少年后扣杀人的动作极利落，季岂有点后怕，捂着喉咙四处望：“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带进去，比如刀枪什么的。”
於雪说：“没有，能导入数据的只有通讯器。”
梁仰插嘴说：“建议你进去抢一个，以哥这几个月对你的‘教导’，身手不说别的，放普通人里还是够看的！”
季岂平复了会，躺下，说：“继续。”
“这么快？你不用缓一下吗？”
“不用。”
季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祈祷这次进去不要再遇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
她一定绕着走。
……
两秒后，警报再次响起。
梁仰目瞪狗呆说：“你有点猛啊。”
季岂抬头就问破人工智能没算错吧这个危险的世界真适合她去吗？
短短五分钟，邢存里的面都没见到，自己却已经死了两次。
梁仰犹豫不知该不该问：“……这次又发生了什么？”老实说他们以前也做过链接大脑的任务，但从来没见过像季岂这么火速利索刚躺下去就嗝屁弹出来的。
季岂灌了一口水，捏着瓶身冷静了几秒，低眼道：“我的登入点还是那个时间地点，想要见到邢存里的面，得先把那个少年给解决了。”
这回她登入后，仍然是同样场景。
她起身往外走，被少年捂住嘴带进怀里。
但这次她踢了一脚杂物箱发出动静，果然吸引来外面人的注意力。
结果下一秒，少年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把她了推出去，闪身迅速拐入另一条小道。
砰！
枪声响起。
季岂一个字没发言，就被黑市的人枪杀了。
“……”
她不该期待狗咬狗的。
疯狗先咬的是主人。
於雪手悬空放在开启按钮上，平静转头：“真的又要开始么？”
“季岂已经有点红温了。”梁仰笑死，“杀气腾腾。”
季岂平躺在休眠舱内，直直望着机械顶。
梁仰说：“你还是别把手拿开了，万一这次能干到一秒呢？”
“……”於雪想起当初某人爬起来把针扎回去同归于尽的架势，默然。
想了想，她最终取下密钥。
正盘算着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住少年脖子掼到地上、让追杀他的人发现、再顺着这人逃走的小道溜之大吉独自HE的季岂坐起来：“？”
於雪淡淡道：“太危险了。我先带回去研究几天，看看为什么意识体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