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大黄

    “啷个儿还不来,不是说马上过来的吗?"

    “他说会来的,别急。他会来的,你先进屋去等,外头夜蚊子多。”

    “我不急,刘娘,您儿进去,这里蚊子多,我在外面荡下路。”

    夜黑尽,风刮起来了,还有点刺皮肤。

    “他莫不是不得来了喔,说来来,都黑尽了,还没来?”

    “黑子莫急,放心,他会来的呀。”

    “刘娘,麻烦您儿给他打个电话问下,他还来不来?要是今晚不来,明天也不来的话,我们就不卖了,个人晒干了卖。我不信我还有卖不出去的哟!”

    “爸,我们自己晒干了卖。这个卖湿的太不划算了。今天卖的话,我不说种大黄,扯草,散苗,打药,挖大黄的人工费,就连种子,肥料钱都要倒贴进去。实在是很不划算,要亏的。”

    “你晓得个莫尼喔,一边儿去!”

    “刘娘,还是麻烦您儿帮忙问下,他还来不来?”

    “你急莫子啥,他要来的啊!”

    “我不是催您儿,我又不急。他愿来不来,不来的话,我个人晒干了卖,还划的来些。他不来算球,去他妈二十三!”

    “他要来的,莫急。天都黑了,我们饭也吃完了,酒也喝好了,我们回去了哈。”

    “嗯嗯,好的,要得,您儿们快回去休息哈,今天麻烦您儿们帮忙切了。”

    “爸,我们不卖了,听我的,晒干了卖,真的划算很多。前几年,我和奶奶切块晒干了卖,才几坨大黄就卖了百多块,后头又卖了千多块,你看那时根子才一块五,块子五块二,现在根子五块,块子十三,本来我们这次大黄就根子多,块子少。并且你们刚才削得太狠了,有些削掉的部分,可以晒干了当做根子卖,我以前晒过,卖过,我知道的,相信我。我们今天不卖了,晒干了再卖吧!”

    “你莫在这儿叽叽喳喳,听到烦,你给我进去!”

    “奶奶你说下话哈,我们以前卖就是晒干了卖划得来些嘛!那些削掉的块子晒干了卖也值钱的!奶奶!”

    “我晓不得,我又不当家,听你爸的。”

    “妈,真的,湿的不划算,我们晒干了再卖。你给爸说下,今天别卖了?”

    “内个晒,麻烦死了,你以为轻而易举的哟!天天早上要拖出来,铺平,还要当心下雨,晚上又要收进去,你愿意晒啊?”

    “我晒,明天早上我先拖出去晒了,再做饭。你看天气预报未来一周都是大太阳,39度左右,一周左右可以晒干水汽了。”

    “那后头还要下雨,它容易生霉,长霉了,还要刷,麻烦得很。”

    “以后下雨的话我们可以铺在秦姐的那个空棚子里,她那个棚子温度更高,又淋不到雨,以前我和奶奶下雨了就是晒在那里的。一般不会长霉,就算长霉了,倒洗洁精或洗衣粉刷掉后,再在钢板炉子上炕干就行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哟,听你爸的。”

    “妈,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我和奶奶以前卖过,今天别卖了,绝对会亏的!”

    “妈!”

    “奶奶!”

    “你给我进去,吵得我耳朵疼,死严台!”

    张涛看着家人,使劲憋住眼泪,指甲深深陷在肉里。很想不管这个家,就像她弟弟样躲在楼上房间里打游戏玩手机,什么都不管就好了,不会心急不会伤心,不会这么痛苦绝望,明明知道是错的,没有一个人支持你。她也很想直接转身上楼什么都不管了,可是看着佝偻的奶奶,才四十几就像六十岁的妈,只能站在原地,使劲咽下喉头的哽咽。

    “妈,你相信我,我们今天卖了,绝对要亏的,亏损在七百左右。”

    “才七百块,我和你妈一天就挣到了,哪个把这点钱看在眼里。”

    “涛涛,亏就亏了。就像你爸说的七百块,我和你爸一天就挣到了,有时还不要一天。”

    “可这个亏损是可以避免的啊!我们本可以不亏的啊。再说七百块耶,我们可以去吃火锅,吃烤鱼,吃烧烤,一直都舍不得吃,这七百块就行了啊!”

    “你一天就晓得吃,屁屎用没得。”

    “你给我走,莫在这儿烦人!”才咽下去的酸涩直冲上鼻端,眼泪下瞬就要决堤,张兰转身上楼。

    轰轰轰~~~

    “涛娃子,下来,买大黄的来了,来记下账。”

    “涛涛,快下来!帮你爸算下账!”

    听到楼下的喊声,她本不想理,要他们自己去弄算了,亏多少她也不管了,心狠到底,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但只要想到他连记账都弄不清楚,百分百会被整,就做不到置之不理。虽然他们喊不答应他,最终会喊她弟下去弄的,她还是立马冲进卫生间冲了下眼睛,扯了张纸按在眼睛上冲下楼去。

    “这是第几筐?第二筐?没这么快吧?”

    “你还晓得下来呀,我以为还要请你这个大小姐来啊?上了几年班,就给你老子摆架子,你不来,我还不是搞得好。”

    张涛没理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转头看向她妈“这是第几框?”

    “第一筐,才称的。你快点帮忙记下账!”

    “这个多少钱?”

    “根子7角,块子2.2元。”

    “什么,这么便宜!!!”

    “我们不是按照他们最高要求削得吗?有一个大黄被削得只有这么点有了,稍微有点瑕疵的都当做根子卖。原先不是说好了根子8角,块子2.35元吗?”

    “刚才你爸和他谈的,他说我们家大黄太小了,不值这个价。”

    “小?不是按照他们的最高要求削得吗?现在又说小,我们不卖了。”

    “他开头还说2.1,你爸和他讲到2.2。”

    “你这个女娃子耶,你们屋里大黄本来就小,我还不想要。每天这么多家要我去收,我忙得很。”

    “既然你看不上,那我们不卖了。周围十多家收购大黄的,一定有人买。”

    “闭嘴,滚到边上去。陈老板您儿是挣大钱的,莫跟细娃儿计较,我们卖,马上就弄好,您儿等哈,先喝杯茶。”

    “去,倒杯茶来。”

    她杵着没动,愤怒痛苦在胸中奔涌交织,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从小到大,经历无数次了,但为什么还是不能脱敏了,她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

    “算了,你家的茶我可消受不起。快点搞完,我要回去休息,来你家一趟,耽误了我好多时间。”

    “真是麻烦您儿了,耽误您儿的时间了,我们马上弄。”

    “嗯哼~”转身高高坐在车厢里,翘起右腿。

    “啧~本子了?笔了?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一笔一笔都要记清楚,说一就是一,绝不别人一点便宜。”

    “是是是,像您儿这种大老板,肯定不会占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便宜。”进屋赶紧撕了页纸,笔尖朝内,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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