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突然的声响以及火辣的手心让云砚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短暂的游离后,云砚视线渐渐聚焦。
面前,古朴的雕花大门异常熟悉,往上飘逸的字体上书——云上书院。
白袍少年偏头捂脸,长发微微凌乱,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身后。
少年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更显其瘦弱,云砚不用怀疑,他站在那如果迎面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愈看愈有我见犹怜的味道。
不对,
云砚此时才感觉手掌火辣辣的,
她环视一周,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重生了。
前世自己第一天来云上书院时,好像也这么打过荆楚国质子——那个最后把东宁国踏平的人。
云砚虽为公主,前世却一步步爬到了储君的位置。只因她足够聪明也足够狠。
她一生都在为权力奋斗,亲人、朋友沦为棋子,他们也甘愿为了云砚付出一切,只是最后自己缘何身死云砚都不知。
明明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终究是败了。
死后她看到荆楚国入侵,在位没几天的兄长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而做这一切的人,正是眼前被她扇了巴掌之人。
云砚脸蹭的红了,也不知是夏日炎热,还是她看见故人过分紧张。
她有些局促地搓搓扇疼的手,按照以前她还会再踹上一脚。
可……现在无论如何也是踹不下去了。
云砚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人,抬手想扶一下,就在手刚要碰到他的衣角时,楚珩忽然应声而倒。
这……还没碰着呢……
楚珩倒在地上,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脆弱得一脚就能碾死他。
霎时,书院里一片混乱。
“快来御医,楚珩晕倒了……”
“他怎么倒的?有人打他吗?”
这时一华服少年,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幅纨绔样,带着警告的问:“有人看见发生什么了吗?”
“没看见,肯定是他自己太弱了。”
“没看见,没看见。”
“沈时昀?”
“哎,在呢公主。”沈时昀谄媚的笑。
看见沈时昀一如往昔,云砚不由好笑。
沈家乃丞相之家,唯一的小儿子竟然不学无术。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说她打了人。
是了,谁敢呢?
况且楚珩可是人人讨厌的敌国质子。
先生恰好赶到此处,听学生说楚珩自己晕倒了,摸了摸胡子,明显不信,眼睛不断往云砚这边瞟。
云砚什么样,他们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云砚无奈的两手一摊。
先生瞪了云砚一眼,命众人合力将楚珩抬走。
等待太医为他诊治。
云砚此时大脑飞速旋转,曾经她就是这样把楚珩当做杀鸡儆猴的鸡,为了震慑那些反对她进入云上书院的人。
后来楚珩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可能是将她恨透了吧。
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不受宠被送到东宁,其实他在圣天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因身染恶疾南下养病。
这下好了,重生到哪一天不好,偏偏是在招惹了楚珩这一天,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学子们根本无心上课,七嘴八舌的在门外聊得热火朝天。先生宣布,今天的课程取消。
云砚慢悠悠地走出书院,感受着曾呆了几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不用看都知道如何摆放。
云上书院是历代传承的书院,进此书院必定有经天纬地之才,乃非池中物也,当然也有靠着祖祖辈辈的心血进来的,沈时昀算一个。
古朴的房间均由实木构成,充满年代感。
云砚一边走一边梳理事情的走向,父皇一直将她当做继承人培养。但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缘何身死。
此时,她想起了裴寂,前世为了救她,被暗杀,裴寂不仅是她最好的朋友,更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也是她最信任的得力助手。若说上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为了所谓的权利,失去了所有朋友吧。
“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奴婢可找到您了。”黄衣少女俏皮的跳到她面前。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云砚恍然,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少女是她的贴身婢女,自小便陪伴左右,名唤半夏。
她曾跟半夏说,等到能出宫了,便给她许个好人家。
谁敢欺负她就来告状,本公主给你撑腰。
可是……还没等到那天……
云砚看着眼前的人,湿润了眼眶。
只见半夏忽然睁大了眼,惊呼“公主。”
“噗通”
云砚失去意识,栽到了湖里。
*
夜半,隐月殿
楚珩一袭白衣松散的搭在身上,仅用几根带子勾连。
他靠在软榻上,动作中透着几分慵懒,手持铜镜,仔细观察自己今天被云砚打过的脸。
他将手印在被打的位置上。
一旁的伴读岁寒出言提醒“咳咳,公子,这镜子您已经照了半个时辰了。要是真气不过,我去帮你……”说罢抬手做抹脖状。
“你想试试?”楚珩将手搭在岁寒脖子上。
岁寒连连求饶“公子,我错了,还不是看您太憋屈。”
“有意思。”楚珩唇角讥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云砚在他倒下之前,伸过来的手又是想怎么折磨他。
五指并拢,铜镜在他手里化为粉末。
谁能想到白日里虚弱的人竟然内里如此深厚。
岁寒倒是见怪不怪。他家公子本来就很厉害,只是可惜如果不是……也不会白天那般半死不活。
朝阳殿
沉睡的少女似是进入了梦魇,时不时的还会发出几句呓语,颤抖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与微弱的烛光交相呼应。
此时,门前黑影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半夏捕捉到了。
“谁!”
半夏睁着朦胧的睡眼,推门查看,角落里的一只小猫正“瞄,喵”的叫。
原来是她多想了,
这一夜云砚睡的极不安稳,夜半醒来总觉得自己应当是忘了什么。
“小妹,你身为女子,凭什么跟我争?”男子容貌年轻,本来温和的眉眼因表情过于狰狞而显得阴郁起来。
那是最后和她争权的五哥,他们的关系原本不是这样的。
“五哥,论才智我比你强,论出身,我母亲是皇后,论支持者,连父皇都觉得是我,你,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那是曾经的自己高谈阔论,胜券在握。
“是女子,你就不该。相夫教子才应当是你的归宿。”
“女子怎不可读书、科举、入朝堂。”
只是谁都没想到,聪明一世的昭阳公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为别人做了嫁衣。
画面一转,阴雨天
华丽锦衣的女子跌落神坛,曾经恭维她的老家伙们早经换上一副丑恶的嘴脸。
纷纷上疏奏折,指责她被妖魔附身,大逆不道,只因她的提议动摇了他们的利益。
*
次日清晨,云砚睡眼惺忪,感受着罩在身上的阳光,许久未曾睡过这样久,曾经她呕心沥血,天未亮就赶往上书房处理事务。而今拥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她定要好好体验这人间。
半夏叫醒她后便开始梳妆,今日有宫宴,她穿了一袭锦绣霓裳裙,红色腰带衬得她腰枝盈盈一握,素色外衫似雾弥漫。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
云砚看着镜子里自己稚嫩的脸庞,甚是怀念。她的眉眼英气,穿上男装亦雌雄难辨。
前世她为了争权,整日将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其实仔细想想自己曾经这般最后也没有落得好下场,不如真正保护好身边的人。
她出门时,沈时昀早已在门前。
他今日黄色衣衫,点缀大片桃花,好似花孔雀,头顶金冠,哪里是去参加宫宴,分明是要去招蜂引蝶,连云砚都自愧不如。
云砚缓步走到沈时昀面前,后者眼睛瞪的溜直“唉我说公主,您要是不穿女装,我真想不起来您性别。”只要张嘴就依旧很欠扁。
云砚倒是浑不在意他的调侃,清声笑道,“以后可能要多见了。”
说罢,率先走过。沈时昀亦步亦趋。
经过前方的雕花长廊就是宫宴的地点——景宣殿。
云砚一边走着一边跟沈时昀插科打诨,她除了处理政事,跟着些狐朋狗友也是关系好的紧。
“公主,您听说没?昨日楚珩那小子被你打了一巴掌,一天都没起来床。”沈时昀边说边哈哈大笑。
云砚笃定,就这个音量,长廊彼端路过的宫人都听得见。
她抬手掩面,加快步伐,想把沈时昀甩在后面,甚至假装不认识他。
沈时昀倒是不自知,总能紧紧的跟着她。
就在云砚脑中想着如何让沈时昀闭嘴时。
突然与迎面走来之人相撞,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沈时昀还在自顾自的说,”楚珩那小子身体可真不行……“
丝毫没有注意云砚的状况,紧跟着又撞了云砚一下。
云砚惊呼,向前栽倒过去,面前之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云砚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才得以平稳身体。
云砚抬头,恰好与一双黑眸相撞
——是楚珩。
他眸光幽深,意味不明。
云砚有些心虚,背后议论被正主撞见。
再次抬头,楚珩已经避开了视线。
她从来未仔细观察过楚珩,往日里离得远,他又常年被病痛折磨,脸色苍白,自然是看不出,原来他又这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让人想探究里面的故事。
眉眼这般标志,若身体康健,也应当是个风华绝代的贵公子模样。
许是因疾病困扰,他瘦弱得骨节分明,手掌也是冰凉的。
云砚瑟缩了一下,看向楚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