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码头广场上,看着贺阳还在那里给自己找补,不知道为什么,王姿然回过神后,觉得心情特别好。

    她嘴角忍不住漾出笑意,抬起手,想要触摸贺阳温热的脸颊。

    但就在这时,贺阳却突然痛苦地皱起了眉。

    像是旧日重演,他先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接着忍不住往下倒去。但是这次王姿然及时撑住了他,哪怕她脸上的表情如此惊慌。

    “贺阳?”“贺阳!”“打120,打120!”

    直到最顶尖的医生团队把贺阳推进特级急诊室,王姿然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一般,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助理在一旁面色担忧:“然总,要不然我给您接点热水吧。”

    王姿然死死咬住口腔里的软肉,直到尝到了流动的的铁锈味,这才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好的,谢谢。”她轻声道。

    她需要镇静,她现在需要清醒的头脑来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所以她要补充必要的水分,让自己状态更好一些。王姿然这样对自己说道。

    一个小时后,贺氏集团的专家团队们为贺阳做了一系列检查都没有检查出病灶,这让王姿然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一半。

    但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她似乎又胡思乱想了一秒,不过下一秒,她把自己强行拉回了现实。

    “他曾经总是头痛出现幻觉,大脑方面真的没有问题吗?”

    专家微微思索,尝试着给出自己的判断:“然总您也知道,人的大脑十分复杂。现有的科技检查,其实能发现的有限。但是,我能保证的是,阳总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

    一瞬间,王姿然在心里问了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在问谁,但是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上辈子。

    贺阳,上辈子你不愿意再过。那这辈子,你还愿意睁开眼睛吗?

    坐在贺阳的床前,王姿然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华灯初上,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心中苦涩逐渐漫延。

    明明,明明,这辈子她已经拼尽了全力......

    突然,一只手抬了起来,抹去了她脸上冰凉的水痕。

    王姿然骤然惊醒。她抬起眼睛,正好看到了贺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也看到了他那双什么都已经明了的眼睛。

    霎时间巨大的开心让她嘴角下意识抬起,而敏锐的感知力让她的笑骤然停住。

    贺阳,全想起来了。

    此时,没有人说话。

    安静的病房中,王姿然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早就拟定好了许多的说法去应对贺阳的盘问,甚至她也根据贺阳的弱点,拟定了许多能让他接着喜欢自己的计划。

    但这一刻,就在她看到贺阳这双上辈子与这辈子同时叠加起来的眼睛时,王姿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一切成就,全都建立在冷漠无情之上。

    如今没了这项优势,王姿然突然寸步难行。

    这时,贺阳开口了。

    “小糖果,对不起。”

    王姿然有些迷茫地抬眼看他。贺阳又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上辈子我就想说我爱你,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真有了下辈子,结果重生之后我却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还好,虽然我的脑子忘了,但是我的心还记得。”

    “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都在爱你。”贺阳一伸手,直接把茫然中的王姿然带进了自己怀里。

    王姿然被抱进温热的怀中,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好,她的记忆力非常出众。

    贺阳刚刚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她反复咀嚼,品尝,掰开了揉碎了吞咽进自己的喉咙里,用自己习惯消化钢筋水泥的强硬肠胃,去消化她没吃过的人类美食。

    终于,她像是降生在严寒冬季躲藏在僵硬土壤里的种子,突然遇到春天一般,开始本能拼命地扎根攀爬,向上去够,最终破土而出,看到了光明。

    而她与生而来,始终与死亡威胁相伴的莫名的恐慌,也终于遇到了温暖柔和的春风。

    不知为何,这从天而降的骤然惊喜没能让她笑逐颜开,反而让她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委屈,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王姿然想起上辈子医生说的话,贺阳没有求生欲。于是开始了秋后算账。

    她揪上了贺阳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只能看她,连他营养液的输液针被她扯掉都没意识到。

    “贺阳,你说你爱我?”“那为什么上辈子你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要那么轻易离开!”王姿然咄咄逼人。“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爱我,你就把眼睛给我睁开!”“你睁开了吗?”“你睁开了吗!”王姿然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去。

    贺阳心疼地把她拢到怀里。“对不起小糖果,我那时不想拖累你。”

    “不行!就算你一辈子躺在床上爬也爬不起来也不准死!”王姿然闷在他怀里态度尖锐,绝不妥协。

    “好好好,我不会再轻易放弃,我必须要爬起来。”此时此刻,贺阳对她只有无限的歉意,无限的愧疚,无尽的包容,和无尽的心疼。

    其实王姿然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上辈子贺阳之所以没有活下去,是因为自己并没有给贺阳活下去的信心。

    如果她那时有现在一半的爱他,他也不会怕连累自己。

    发泄完心中所有恐惧后,此时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恢复了理智。是她的错。

    但是贺阳这时却及时把她从无边的负面情绪中拉了出来。

    “小糖果,你知道吗,我好开心,这辈子还能再重新来一次。”

    “终于,我把曾经的遗憾全都弥补了。”

    “但上辈子,是我害得你这样的。”此时此刻,感受着贺阳那颗滚烫的心,王姿然终于有勇气承认。她抬起头:“当初你所有的负面舆论,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唔......能想到。”贺阳手臂还环在王姿然腰间,他很是无所谓,“这不是很正常的报复手段吗。”

    王姿然惊诧:“你不怪我?”

    贺阳笑了:“我只怪自己早不知道真相。”

    “我只怪自己没有早点看见你。”

    “我只怪当初太懦弱,真的放任你一个人留在上辈子。”

    “如果重来一世,哪怕我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睁开,我都要天天对你发射爱的动感光波。哔哔哔哔哔——”

    “噗。”王姿然忍不住破涕为笑。

    但笑意随即转淡:“贺阳,你对我这么好,我很不安心。”“我害怕极致的幸福之后就是极致的痛苦。”

    “我就是这么消极的人。”王姿然彻底破罐子破摔,颓败地扒下了自己的伪装。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贺阳低头说。

    王姿然不解。

    “嫁给我,好吗?”贺阳凑得更近,温柔地看着王姿然那双黑白分明却清澈的眼睛。

    “我会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慢慢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你也有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审视我,究竟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就算到了现在,王姿然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变多少。和上辈子一样,她那点儿个人情感,依旧是少到可怜。

    如果是谁妄想去寻找她的真情实感,恐怕就像是在茫茫大海里去捞金子一样,每一掌捧出来的,只能是冰凉的,苦涩的,淡漠的海水。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回答贺阳说:“好。”

    王姿然和贺阳的婚礼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声势之浩大,半个海城都轰动了。

    不过王姿然却头一次没有考虑商业上的那些价值和利弊得失。

    这个被称为海城豪门第一的婚礼,对她来说,仅仅是能和贺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世俗羁绊。

    婚礼豪华又梦幻,不仅海城当地的商人齐聚,就连曾经和王姿然跨省市甚至跨国合作的商业伙伴们都挤出了时间来参加。

    尤其是还对王姿然旧情难忘的那些男人们,齐刷刷地全来了。

    其中最扎眼的当然要属于戚磊,因为他悲伤的声音全场最大。最后在王姿然穿着婚纱出现时,戚磊成功得到叔叔戚玉声平静笑着的警告:“小磊,再不闭嘴就送你去非洲挖矿。”这才终于收敛了一些。

    不过浙省的大小姐也不省心,身为王姿然的伴娘之一,在阻拦新郎进门时,仿佛是真心想让贺阳出局自己上的。甚至连“姐姐应该嫁我”都说出来了。

    贺阳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情敌,心中冷哼。

    这些人上辈子就没争过自己,这辈子更不可能。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除了这些商业上的宾客们,婚礼上还特地邀请了一波特殊的客人。

    她们被请到了视野非常好的位置上,每个人更是得到了贺阳亲自包装的特别豪华大礼。

    她们就是太阳姿转的资深CP粉们。

    贺阳把自己这么多年逛超话眼熟的那些CP粉们全都请了。

    能坚持这么多年支持他和小糖果,这怎么不算是眼光独到呢!

    参加婚礼的CP粉们恨不得激动得全程尖叫,而在超话里活跃的新粉们也收到了贺阳发的巨额红包。

    她们也终于知道,贺阳竟然一直关注着她们这些爱与和平的使者。

    我磕的CP之一竟是我的同担!

    太阳姿转果然,SZD!

    不过就算婚礼宾客达到了上千,但是王姿然并没有请贺耀祖和王玉娇。

    她请了王老太太和詹胜凌作为她的亲属,连王远智都没资格坐这桌。

    不过竟然没有人有异议。

    王姿然现在可算是真正的海城商业霸主,她现在的任何行为都自带着光环。

    哪怕有不合理的地方,自有人会帮她美化成自有深意,高瞻远瞩。

    王家小辈中,只有王承天收到了邀请,王承家和王承豪被拒之门外。

    尤其是王承家,现在已经被王远智逐出家门了。

    其实曾经贺阳想要出手教训两人,但是王姿然拦下了。

    因为她早已经出手。

    上辈子王承天并没有成功继承王氏集团,因为他出车祸去世了。

    那时王姿然通过监视王家人,早就知道王承家的妈妈要对王承天动手。

    她没有拦着。也没有戳破。

    因为她对王氏有企图。

    但是这辈子,她已经提前安排了人保护王承天,自然,也就揭穿了王承家母亲买凶杀人的手段。

    更是彻底断绝了两兄弟继承王氏的可能性。

    上辈子好歹两人还相继入主过王氏,有过一段威风日子,这辈子,有王承天在,他们俩是彻底无缘。

    现在王承家的母亲已经被依法逮捕,连带着王承家也被王远智逐出家门。

    海城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更何况,别人都知道王姿然不待见王承家。就算她不出手,替她出手的人也不少。

    至于王承豪,自从王姿然崭露头角后,他开始向她示好,但是王姿然完全无视。后来他看王姿然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就冷淡了下来。

    如今王姿然权势更上一层楼,他又想贴上来示好,但是如今的他,早已经连王姿然的边儿都挤不进去了。

    婚礼的最后,司仪分别让王姿然和贺阳发表感想。

    贺阳站在王姿然的对面,看着王姿然的眼睛,说了很多很多。

    而王姿然却在众宾客面前没有多言。

    她想说的话,只藏在她看向贺阳的一双眼睛里。

    她知道,婚礼,并不是人生的终结,反而是人生篇章新的开始。

    未来也许还有许多未知的难题亟待解决。

    但幸好,她上辈子没有搞清楚的问题,这辈子终究还是有了答案。

    他爱她。

    她爱他。

    这就已经足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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