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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岑风的春节没什么可说道的。

    边家的亲戚他不用走,家里的应酬也无一需要他的参与,整个假日都在空荡的房子里独自自习。

    初二晚上的时候,留学机构的老师单独联系他初三去上课,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个收到。

    机构在隆盛大厦,挺远的,他骑车去地铁站,再转两趟线才能到。

    综合考虑,老师给推荐的专业是耶鲁大学的心理学。陆岑风没太意外,这种人家送小孩出国镀金,不是学艺术就是商科,听着有面儿,不至于埋没档次。但边杰不可能让他从商,这摆明了是给亲儿子留隐患,而艺术专业在外人听来对他又不上心,最后折中选心理学,完全在意料之中。

    这也意味着,托福要考100分以上,SAT总分至少达到1500。并不容易,所以……这意思就是,开学之后,他不必再去附中过早六晚十的苦日子,请个长假,在机构一直学到考过相关课程,之后就可以躺着等录取通知了。

    爽吗?听着好像很爽。

    可他没有选择权的。

    年初三,人都窝在家里享受温暖,地铁上没多少人。陆岑风盯着那个跳跃的站点,发了会儿呆,然后低下头去,翻起了Q.Q,群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除夕跨到初一那天的祝福。

    熟练地点击群里某一个人头像,从头到尾把历史聊天记录翻一遍。他们之间聊的不算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讨论题目怎么做、班级怎么建设,他却也翻得津津有味。

    ……

    1.21

    捡月亮:[别急,我边做边跟你说思路。]

    Fn:[嗯。]

    捡月亮:[语音24‘]

    捡月亮:[我说明白了吗?还有别的问题吗?]

    要装自己不会做其实也挺难的。

    毕竟不能像一开始在附中装学渣糊弄老师那样糊弄她,那太假了,她太聪明了,那骗不了她。

    Fn:[有一个。]

    捡月亮:[你说?]

    Fn:[你那么喜欢给别人讲题吗?]

    捡月亮:[……]

    捡月亮:[给聪明人讲题不累,要是有天你超过我了,那就换你教我。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啊。]

    ……

    虽然知道没别的意思,但每每看到这种话,他都可以哄着自己再忍受这狗屎般的生活再多两天。

    实在没得看了,陆岑风点进空间。这么多年下来了,一共才49条说说,无愧于别人说你高冷啊周池月。

    “日志”“相册”“留言”这些独属于空间的功能渐渐被人遗忘了,几乎也没有人会再使用,留下来的全都是时代的眼泪。陆岑风发现,每到一个日期,周池月的相册里就会多出一个新的以数字命名的文件,从“10”一直到“16”。而如果想看,必须答对她设置的问题。

    Q:我最喜欢的一颗星?

    宇宙中所有能反光或发射光的天体就是星,这要是挨个在这儿试,得试多久?

    福至心灵,他蹙眉思考了两秒,敲了两个字,顺利地进入了相册——原来这个日期是她生日。

    1月28日。

    今天。

    他眉头蹙得更深了,抬头瞧了眼地铁的行进路线,花了半秒考虑,随即飞快地敲了一条消息给机构,然后头也不回地在这一站下了车。

    -

    南邑是座夜生活不算丰富的城市,过了零点还亮着灯的地方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大冬天,街上能逮到几个行人都是罕见。

    “有没有觉得,自从我们在一块,凌晨的利用率越来越高了?”徐天宇找了个看得顺眼的路坎子,毫不嫌弃地就坐下了。

    “是啊,好像就是从那天周周给山风过生日、白马湾等日出开始的。”林嘉在招呼陆岑风把放完烟花后的残局收拾好,“这么一看,还挺前后呼应,被这两人一弄,以后我们谁过生日都玩不了惊喜了。”

    “那可不是!”

    李韫仪在路口左右张望,忽然扭头小声说:“我被陆哥叫出来的时候吓一跳,还好家里人都睡了,才偷偷溜出来。陆哥,下次再有这种活动,能不能提前让我做一下准备?”

    “尽量。”

    一群人正七嘴八舌,陆岑风手机响了,是周池月打来的语音,大家自动闭麦,凑到跟前听,但他坏,他不开外放,听不见周池月说了什么,只能听见他讲话。

    “你别急。”

    同样是很简短的两个字,怎么就跟刚才的“尽量”完全不一样呢?陆岑风这个有点酷的小子真的能和“温柔”两个字挂上钩吗?

    “嗯,外面有点冷,裹羽绒服吧?没事,没有等很久,你慢慢来,围巾也拿上。行,在路口等你……没有,好,可以……”

    李韫仪听了开头几个字就默默离远些了,她静静地对着手指,心里挣扎。

    “怎么?”林嘉在发觉到这个小细节问道。

    李韫仪瞧他一眼:“我就是觉得……”

    林嘉在:“你没觉得错。”

    “啊?嗯。”李韫仪瞥了眼还在应着电话的陆岑风,拉过林嘉在的袖口换了个方向,低声说,“我有挺多……担忧,林哥你知道吗?陆哥是个不太多话的人,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付出什么,他不会主动说的,只会沉默地把事情做完,而周周全都不知道。我知道,我却不能主动告诉她。可是,但是,现在……”

    徐天宇闪过来:“你俩悄悄说什么呢?”

    李韫仪和林嘉在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各自扭过头去,手背碰碰鼻尖。

    “你俩什么表情啊?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这傻子。

    林嘉在搂着人肩颈,“说开学之后要对你进行秘密特训,以助长零班之风。”

    徐天宇:“……”

    -

    周池月跑出家门时已经零点过二十分了。

    为了不让朋友们多等,她甚至在发现毛衣穿反了时都没换,算了,反正穿里面,看不出来。

    约定好是在路口见,她紧赶慢赶过去,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数片枯掉的落叶,在风中瑟瑟发抖着。

    周池月:……?

    她揣着满腹疑惑,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通话过去,在路灯下面跺着脚等待被接。

    铃声在背后响起来,甚至不用仔细听,那欢快的音乐似是要将每个人都感染到——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在唱到第二句的时候,周池月就已经扭头了,四个人在她身后站成一排,各有各的形态,齐刷刷地唱着这首不算新的歌。

    李韫仪被风吹得小脸通红。

    林嘉在抱着蛋糕盒子。

    徐天宇改了最后一句词,变成“祝周周生日快乐”,甚至用的是很蹩脚的美声唱法,以至于到最高音时还唱破了,惹得周池月笑得不行。

    陆岑风,他的手机还没挂断,音乐从扬声器里不断地飘出来,他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她。

    她可以为她的朋友们欢笑和落泪吗?

    周池月想,可以的。

    在这样冷寂的冬天,却有一群这样固执而温柔的人,仿佛她的到来是这个世界的礼物,给予寒风一个接一个热烈的拥抱。

    “插上蜡烛,许愿吧?”徐天宇开口道,“哎,风哥,打火机呢?”

    陆岑风看过去:“你没有吗?”

    徐天宇:“我又不抽烟,我怎么会有。”

    “……”我也不抽。

    最后是林嘉在拿出来打火机,解决了这场即将发生的争端。

    周池月小声咕哝了句:“你们真是……”

    “来来来!”那个插着蜡烛的蛋糕被捧到她面前,“周周请许愿!”

    她又感动又好笑。

    之前陆岑风问她还有什么愿望的时候,她说自己不做没把握的事,做有把握的事不叫愿望。而现在,如果让她许愿,她想,是希望他们几个能一直在一起年少吧。

    她吹熄了蜡烛。

    他们坐路边分食了蛋糕后,扫了共享单车,一路从小区骑到了白马湾公园,簌簌的风在耳边刮过,很冷,却又无端生出一股热意,裹着心脏滚烫。

    “注意点!前面有车!”

    “有车!”

    “那怎么了?有本事撞过来啊!”

    “说什么鬼话!”

    “哈哈哈哈哈!”

    “话说下学期什么时候开学来着?”

    “还有六天!”

    “啊???该死的学校!”

    “哈哈哈哈哈!”

    吐槽,骂人,八卦……

    这一瞬间就是快乐的自由哇。

    骑回家都是凌晨三点半了,各自回家补眠。周池月停好车,揉着耳朵问陆岑风怎么还不走,他说你又不是每天都过生日。

    周池月那一刻呼吸突然屏了一下。

    估计是骑了太久、一下子运动量太大没缓过来,她想。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问。

    虽然宋之迎说系统自动祝福的不算数,但其实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在资料那列填上自己的真实生日,所以不会有那样子的自动提醒发送的。

    陆岑风陪她往小区走了一段,“你空间相册,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新建一个文件夹。有一点好奇,所以进去看了看。”

    周池月有点愣,他说的是不假,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设置的密码是什么?”

    “挺好猜。”

    周池月:“是吗?我设定的那个问题,其实有一点点陷阱在的,很多人不会想到地球也是一颗星,可能第一直觉之下,会猜天狼星之类的?而且,喜欢地球,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浪漫。”

    “怎么会。”到了楼下,不能再陪她往上走了,即将分别时,陆岑风讲了自己的思路,“对于月亮来说,所有的特别都给地球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周池月眨了眨眼睛,轻描淡写地喊了句:“陆岑风啊。”

    “嗯?”他看过来。

    就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在这暗淡的四周,好像只有眼前这个少年是披着淡淡的光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玩笑道,“你不会,以后想跟我干同一行吧?”

    “不会。”陆岑风轻飘飘地觑她一眼,想了想,“就那种工程师吧,你以后要是真的去做那个了,有没有想过同事会怎么称呼你?”

    “这还用想吗?就是姓氏加‘工‘这个字啊。姓陆,别人就会叫你‘陆工’,而我姓周——”

    “周工,”陆岑风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你可以为我解梦吗?”

    周池月:“……”

    周工不是周公!

    她真的发现她刚刚觉得他很纯情,只是一种错觉。突然怎么又讲出这样的话,欠揍起来了?

    周池月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梦要解?”

    陆岑风耷拉着眼睑,看着她一副无语到极致的,心下想笑,却故意散漫道,“就老梦到自己在唱一首歌。”

    “什么歌,怎么唱?”

    陆岑风静静地看着她,虽是俯视,在她瞧着,却像是仰视,他轻轻地开口,眼神从她身上移到了她的背后。

    /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

    /你也在失眠想着你的最爱

    /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

    ……

    上一次听他唱歌,还是在艺术节的那首原创曲,但因是合唱,并未突出他声音的特色,如今这么一听,在冷冽的空气中却明亮温暖如烛火。那目光不像是在看月亮爬上来,是在看周池月爬到屋顶上去。

    好吧。她想,仿佛是一个约定,以后看到月亮大概就真的会想起他了。

    “周公说,”她慢悠悠地摆出一副大师做派,气定神闲地讲,“因为梦见的月亮,就在你的眼前啊。”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在那儿定住,松松垮垮地笑。他想,他其实只是为了拖着时间而已,讲出那个首尾不接的冷笑话,只是为了多待一会儿而已。

    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周池月,给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你家门口的大信箱里了。”他歪了歪头,继续咕哝道,“那我倒是希望能老梦见。”

    ……

    ……

    开着手表的灯,周池月果真在门口找到了那个礼物。她悄然进了家门,仔细地研究起来这个礼物。

    乍一眼,无比熟悉的礼盒。

    打开,无比熟悉的裙摆。

    周池月垂下眼睛。

    他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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