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青这话狂妄至极,这下不仅是虔王那边,就连自己人都愣了一瞬,齐刷刷看向她。
“看我干什么?”云松青抬眸望向对面那群人,如同猎豹即将狩猎,“关门,杀人。”
云松青的语气过于坚定,众人皆听出她这是动了杀心。
她的确动了杀心。
原本她的计划是将赵观棋假死之事瞒过去,送他出城去找李神医治病,若顺顺利利,那便一切安好,但偏偏有人要挡赵观棋的生路,那就不能怪她了。
反正来找事的各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是朝中毒瘤祸害,不如一道除了,就当是替圣上清理清理门户。
虔王的人先动了手,大理寺、典狱司、宣国公府的侍卫和太子埋伏在暗处的暗卫便纷纷出动,快速同他们交手。
刀光剑影之下,白雪纷飞,鲜血四溅,相师府院内被白雪覆盖,在地上堆起厚厚一层积雪。
鲜血染红雪地,血和雪混合在一起,弄脏了相师府这片净土。
不断有人朝着棺材靠近,云松青守在棺材旁,来一个人她就杀一个,来两个她就杀两双。
她以为自己这双手从头到尾都不会染上别人的血,可当手中利刃刺入第一个人脖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再也无法回头了。
哪怕是杀敌杀贼,在她眼中,都是杀人,从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握着短刃的手止不住颤抖,到杀了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人之后越发冷静,她离真正的自己已经越来越远。
她替云松青逆天改命,最后变成了真正的云松青,这个世界的云松青。
身在朝堂官场,没人能够做到独善其身。
衡帝不能,太子不能,赵观棋不能,她也不能。
所有人的命运与这个朝代都是相互纠缠交错着的,她终于明白了救世主的使命,她要救的不止是一个赵观棋,还有这世间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她要救的是一整个大衡。
一直以来,都不是她非要逆天改命,而是命运摆在了她的眼前,她听从内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是一叶扁舟,身边的人在顺水推舟罢了。
云松青已经数不清杀了多少个人,从始至终,她都没让任何人碰到那口棺材一下。
到底是半道出家,不是真正的练家子,云松青体力有限,身子晃了一下,腹部立即就被谢屿峥踹了一脚。
“池奉!”云松青喊了一句,“别让这些脏手碰到你家大人的棺材!”
“放心吧,卦师大人!”池奉杀红了眼,死命护住棺材。
“躲开,我不想伤你。”谢屿峥冲云松青警告道,手伸向装着赵观棋的那口棺材。
慕瑾一及时赶来,一把按住谢屿峥的手腕:“滚开,不然别管我不客气!”
谢屿峥眉头微蹙,随即嘴角一勾,便与慕瑾一扭打起来。
人死得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人好像不再执意要掀开赵观棋的棺材板,而是将目光聚齐到了云松青的身上。
云松青爬起身,靠在赵观棋棺材尾,大口喘着气,方才跟人打了这么久,她身上受了不少伤,伤口冒出来的血渗透白衣,一袭白衣快要变成红装。
“喂,没事吧?”宋九钦百忙之中扶了她一把。
云松青不知为何总觉着自己身子特别重,瞧见眼前伸过来的手,她却动弹不得。
她谎称:“没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脱力到了何种程度。
她也知道,虔王是想在今日要自己的命。
虔王要的,是阻碍他谋反篡位的所有人都变成死人。
眼前混战仍在继续,白雪和纸灰漫天飞舞,这样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云松青瞥见一旁仍在燃烧的火盆,脑子里忽然涌现一个想法。
她拉住跟脱缰野马似的宋九钦,他的后背暴露在敌人视线中,那人提着剑,朝着他刺过来。
余确飞身而来一脚踹开那人,眼睛都不眨便抹了那人的脖子,接着又去帮慕瑾一对付虔王。
宋九钦以为云松青有事,担忧询问:“怎么了?”
云松青靠在他耳边低声说:“让所有人撤退。”
宋九钦愣了下,再次确认:“你确定?”
“信我。”云松青冲他艰难地咧着嘴笑了一下。
宋九钦皱着眉,显然不太能相信云松青,但看她如此笃定,又不得不信,毕竟放眼过去,这里最聪明、鬼点子最多的便是这丫头。
他朝慕瑾一余确等人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众人虽不解,但还是照做。
他们收了手,慢慢退回到云松青身边,退进灵堂里。
云松青叹了口气,大声道:“我今日就没想活着离开,但你们,也得留下来给相师大人和我陪葬!”
慕瑾一不解皱眉:“云——”
一旁的宋九钦悄悄拦了她一下,用眼神给她做了番暗示。
慕瑾一人也聪明,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有新的计划,干脆利落地住了嘴,当作无事发生。
虔王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却仍然强装镇定:“云松青,你若愿意自刎,本王便答应你,不掀开赵观棋的馆,如何?”
云松青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转头向宋九钦他们道:“你们先走。”
众人点点头,开始吩咐手下从屋檐上方有序撤离相师府。
眼见对方的人手离开,虔王那边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谢屿峥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同虔王商量道:“别纠缠下去了,我们也走吧,云松青都不想活了,看来赵观棋是真死了。”
谢屿峥随口胡扯的一句话让虔王信了三分,虔王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正打算带着人撤离,却见云松青有了新动作。
云松青等友方伙伴全都离开相师府后,她扬手掀翻身旁熊熊燃烧的火盆,火盆周围全是稻草,瞬间被火点燃。
稻草连着房屋四周围成一个圈,火势瞬间就变大了起来。
所有出口皆被堵住,虔王那边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侍卫和谢屿峥,其他都是文官,要么就是花拳绣腿,根本翻不出墙院。
有人寻到了一把梯子:“二位殿下,有梯子!”
虔王抬头一看,墙也被火势燎着了,根本无法靠梯子逃离。
云松青这是笃定了他们出不去,才敢放这一把火,打算将相师府和他们所有人一并烧尽。
“云松青,你当真要和本王同归于尽吗?”虔王语气又慌又急。
“同归于尽又如何?反正我就一条命,换你们这些个奸臣贼子的命,值了!”
说完,一把火燃到了云松青的衣摆,不过眨眼的瞬间,她整个人便被大火吞噬。
刺眼的火团之中,只见云松青的身影和赵观棋的棺材一并被包围燃烧着,很快化成灰烬。
虔王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火势汹涌无法控制,虔王和谢屿峥身上都染上火星子,烧得众人撕心裂肺地惨叫。
昔日温馨安宁的相师府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滚滚浓烟将天空染黑,无数火灰伴随鹅毛大雪落去阳安城各处。
相师府外,慕瑾一和宋九钦守在一个不起眼的井盖旁,盯着井盖焦急等待着什么。
“不会出事了吧?”宋九钦担心道。
慕瑾一往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少乌鸦嘴!”
宋九钦哎哟一声,捂住后脑往旁边躲了一下。
余确和池奉缓缓从他们二人身后走来。
余确汇报情况:“大理寺查过了,除了虔王和三皇子,其他人的尸体都在。”
慕瑾一皱眉不语,陷入沉默。
宋九钦啧了一声,语气遗憾:“命这么大,居然这都没死?”
“可惜了,相师府都烧了。”余确道。
池奉安慰他:“没事,空壳而已,相师府的东西昨夜连夜就让人搬去了咱们卦师大人的卦师府。”
余确诧异挑眉,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回事。
慕瑾一彻底失去耐心,掀开了地上的井盖打算跳进去。
“你干什么?”宋九钦拦住她。
慕瑾一甩开他的手:“别拦我!万一我妹妹有什么好歹,我饶不了你!”
“喂……”
就在慕瑾一差点跟宋九钦打起来之时,井盖里忽然传来一声低微的叹谓。
在场各位皆为一愣,慕瑾一率先反应过来,松开宋九钦的领子,看清井盖里的人脸后,连忙伸出手:“快!”
井里也同时伸出一只乌漆嘛黑的手,迫不及待握住了慕瑾一的手腕。
宋九钦搭了把手,将云松青从井里一把拉出来。
云松青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儿来,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得要命,也哪儿哪儿都乌漆嘛黑,若不是听声音,根本认不出这人是她。
她大喘着气催促:“快!马上进宫找圣上,要出事了!”
“什么事?”宋九钦下意识询问。
慕瑾一打断他:“闭嘴,别问,照做!”
余确在听到云松青话的时候就已经率先行动,转身走出胡同巷子,亲自备了辆马车。
慕瑾一把宋九钦的袍子扒下来,裹在了云松青身上,二人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方向赶去。
“慕姐姐。”半昏半醒之间,云松青忽然抓住慕瑾一的胳膊,唤了她一声。
慕瑾一手腕一转,回握住云松青的手掌,温声应道:“我在。”
“召集所有镇北军,今夜子时,宫里……宫……”云松青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马车里其他几位却都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尤其是慕瑾一,一听云松青让她召集镇北军,她就猜测到了今晚虔王和谢屿峥恐怕要连夜谋反。
召集军队,无非就两个原因。
一是出征打仗,二是夺嫡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