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在你高考生的身份还有今天送我礼物的份上,我就带你去中央广场好了。
“那边还有个许愿喷泉,高考前那次我也去许愿了,灵得很。你这个猪头也去许许愿,高考好顺利点。”她嚼着嘴里的黄桃干,继续说道。
“好嘛姐姐。我们gogogo!出发喽!”贝琬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八点钟的中央大街,人群熙熙攘攘,广场中心的许愿喷泉闪着各色光,周围的树上都挂上了一串串的彩灯,连成一片。
贝琬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只觉得月亮格外的圆。星星格外的多,多到可以连成一串,串成项链。
“贝琬,我去上个卫生间,你在外边等我别走。”贝欣把手提包扔给她,从怀里掏出纸巾朝着旁边的公共厕所走去。
春节热闹,广场的人多,厕所排队的人更是一直排到门口。
贝琬把手提包抱在胸前,颇有些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等得腿都有点儿酸,她弯腰捶了捶腿,下意识视线往四周放了放。
就在那一刻,她的目光顿时停住。
余光触及到,随后他就成为视线中心。
她忍住了心跳上涌的感觉,全身开始冒汗,心开始砰砰地跳个不停,麻了的嘴唇有点颤动起来。
他安静地站在最下边台阶的边缘,耷拉的眼睑覆盖浓密的睫毛,手机屏幕里的光映在脸上。
他淡淡地望着某处,用手撑了撑肩膀,换了个姿势站着,似乎是感觉等得到有点累,又把鸭舌帽抬起来了一些,漏出她在脑海里无数次看见的眼睛。
贝琬的心跳漏了一拍。
几乎是心有灵犀的,她小心翼翼走近的那一刻,他抬头。
视线对撞。
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当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心里的小鹿快要撞死了。
“贝琬?”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有些试探性地叫了声,“你怎么在这?”
浓密的睫毛轻轻扫着眼睑,映着灯光的五光十色闪闪发亮。此刻他白皙的面庞泛起微微的红,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新的一年,贝琬的十八岁。
收到了她日夜期盼的礼物。
那种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悸动的感觉密密麻麻的。
是命运吗?是缘分吗?是独属于他们的。
她没忍住抬头看他一眼。
“我和姐姐过来看今晚的烟花。”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藏着今晚的星星。
她捏着衣角。
“新年快乐。”陈千库偏过头,轻轻笑了下。
四个字被如此轻易、但又好像无比郑重地宣之于口。
他们并排站着,他的手背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贝琬忍不住扯开唇角,还能时不时闻见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
此刻她想要贝欣能排队再排得慢点,排队等待的人再多一点。
贝琬斟酌着想问他,“那你呢?”
可能是声音太小了,也可能不远处有人在叫他,陈千库立刻抬头往旁边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陈千库!”是很响亮又纯粹的女声。
贝琬顺着陈千库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一个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女生。
那个女生一身时髦的毛呢大衣,画着精致的妆容,
说是女生,因为看起来还有点儿青涩。不过举手投足间已经很有范儿了。贝琬形容不出来,可能就是那种出去玩时美得毫不费力的样子。
“这儿。”陈千库拎着包,抬手冲她扬了扬手指。
女生过来站定在他身边,似乎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
“千库,这是?”她熟稔得从他手里接过包包,挑眉看向贝琬。
她叫他千库。
贝琬下意识垂下眼睑。
“我同学。”陈千库简单利落地介绍了下。
他说她是他同学。
贝琬感觉喉咙又点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你刚刚想说什么?”陈千库没有介绍旁边女生的意思,转而低头问她。
贝琬摇了摇头,吸气咽了咽口水,“没什么。”
“那我们先走了。”他几乎是立刻就说,看起来好像急着要离开。
她的心如坠冰窖。酝酿的话猛的刹车,她不知所措地让开路,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般配。
“那下次再见。”陈千库突然急急地刹住第一步,回头往她手心里塞了张纸条,“高考结束加我微信。”
后边他说了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了。
心像是突然缺了一块。
只记得当时鼻子特别酸,心像是突然缺了一块。贝琬低下头,感觉特别特别难过。
她没哽咽,只是泪珠没办法控制不掉下来。
贝欣正好从厕所里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看她在哭,有点慌乱地掏纸给她擦眼泪。
“别哭啊,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跟姐说,别哭。”
“别哭了好不好?姐姐带你去买冰淇淋。”还用的是小孩子的老把戏。
看见贝欣一副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样子,面庞上满满都是不知所措。
贝琬不合时宜地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姐姐服软。原来一向强势的姐姐吃软不吃硬,也会因为妹妹的眼泪低声哄她。
可惜眼泪像是没关闸门一样,从眼角落下来,串成一串没入土地。
她还没经验,不知道遇见喜欢的人患得患失的时候要怎么做。不知道在比较自己和站在他身边的女生产生的自卑怎么缓解。不知道该怎么对着姐姐圆谎才能天衣无缝。
所以她只是哭、只能哭、只会哭。
贝琬鞠了一躬说抱歉,就冲回家门。
爸妈都在厨房里忙活,房里还是一片热闹温馨的气氛。
贝琬捂着脸躲进房间。
外边还隐隐传来爸妈和姐姐的声音。
“贝欣,你妹妹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你弄她哭了,姐姐不会稍微哄着点妹妹吗?”
“鬼知道,我就上了个厕所她就哭个不停。问她也不说原因。”
“欸,你快去哄哄她,把她叫出来。”
“诶哟,待会儿待会儿。”
贝琬总觉得这个春节像是一个边界,过了这个门槛,后边的所有东西都会涌过来。她也会被推着不断前进,没有停下来的机会。
这个新年好幸福、好难得。
她好怕这样的日子过一次少一次。
大人是什么样的。
是聚少离多的。
奶奶每次看见她们都流眼泪,说自己赴黄泉路上要多见孙女几面。可是今年还是因为高三寒假补课,所以没去老家。
大人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会有各种各样的阻碍。她也好怕成为这样的大人。
芹菜牛肉馅的饺子很好吃,晚饭时她蘸了很多很多的辣椒,整个人都发烫发热,所以胃里和肚子里还火烧火烧的,烧得心都跳得厉害。
贝琬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地板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一家子人都把自己围起来,拿手来探她的额头。
“奇怪,也没发烧啊。”
她打了个激灵爬起来,“没事没事。”
“几点了?”
“十点多了,我和你爸打算看会儿春晚跨年。你们要睡就早点睡吧。”
“不要——”贝琬一口回绝。
“那我先出门了,朋友叫我跨年。”贝欣见她没事,就披上外套去玄关处穿鞋。
伴随着老贝“这么晚还出门啊”的唠叨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打断了他的后续。
她和爸妈一起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哪怕其实也没那么有意思。
看着春晚上无厘头的小品,她一点都不想笑。
甚至连冷笑都笑不出来。
她只是数着家里的时钟,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春晚倒计时清零的那一刻,有人放了烟花。
贝琬被招呼着快去阳台看烟花。
烟花绽放在天空,一簇两簇,绚烂的色彩点亮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的眼眸。
她双手握紧,闭上眼睛,在烟花biu biu 的声音中真诚许下了在中央广场还没来得及许下的愿望。
高考顺利。
所有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陈千库梦想成真。
那时她的心跳猛烈,尤其是看着最热烈的烟花。
对面上阳台没人,只能通过阳台的帘子依稀瞧见电脑的轮廓。
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多久。
反正一直到乐礼给她打了新年第一个电话。
听着电话里乐礼带着哭腔的声音,平时最闹腾的她反而只能在电话的这头沉默,把手边的餐巾纸撕成一条一条。
成了安慰朋友的那一个。
“琬琬,我好怕,琬琬……”
“琬琬,我们会不会以后再也见不了面。”
贝琬没办法回答她,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难道应该说总会有时间团聚吗?可是她问的其实是她们会不会变陌生。
她们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情,她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会走各种各样的路,她不知道,毕竟现在连有固定答案的卷子都把握不住。
所有人都在患得患失。
“琬琬,我真的好怕考不上。我怕我梦想的第一步就失败。”
“我想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可我又怕就算考上了之后发现是泡沫。”
“真的感觉未来好远好远,我真的好怕好怕。”
贝琬听见电话那头啜泣,自己也没忍住开始呜咽。
是无声的默契,乐礼,赖子,我们都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