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令尘没说什么,把三明治包装纸和装果汁的纸杯收进托盘里,又伸手把姜楷仪面前的收进来,他率先起身往门口垃圾桶那边走。
姜楷仪跟在他身后:“不好意思付医生,下一次我请你吃饭。”
“不了,我很忙。”他并未回头,说完径自往住院楼去。
姜楷仪叹了口气,这人好像不是个“人”,就纯粹是个医生,真不好接触。
幸好愿意吃个三明治,虽然是刷他的卡。
她立在原处,手搭凉棚看着他走进大楼身影消失,长舒了一口气也转身往地下车库去。
办公室早有人等着他,付令尘刚进门就被宋奇明按在凳子上:“坦白从宽,那个女人是谁?”
“病人家属。”他拨开宋奇明的手,语气沉稳。
“哈?”宋奇明哈哈笑,“你自己信吗?”
又弯下腰双手拍在他肩膀上:“项雪可是饭只吃了一半就撂了筷子,我回去茶还没喝上一口就逼我来打听。不过呢,她不让我来我也要来。”
“老实交代,究竟是谁?”
他不耐烦应付,拿开宋奇明的爪子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病人家属。”
他两遍都是这个答案,宋奇明也不问了。他的脾气宋奇明知道,可不会为了项雪惹付令尘不快,转而说起其他话题:“你科里最近收了什么重量级人物?”
这还是在打听!
付令尘抬头看了他一眼,宋奇明赶紧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
姜楷仪,她的名字无意识被他在心中咀嚼了一遍,付令尘面无表情翻开了病历。
姜楷仪没直接回和园找信之,她想起了黄璇,因着跟冯磊离婚的事,她现在要花更多时间陪伴孩子。即使在公司,一个外勤一个内勤,她们好好聊天的机会也不多。
她试探着给黄璇打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
“在忙?”要是黄璇忙她就不打扰了。
黄璇在那头笑:“陪芊芊上课。”
她心情好像不错,姜楷仪问到:“冯磊呢?他有没有去?”
“没有。”她听见黄璇的回答就不再多问,转而也笑道,“我在酒店呢,买些蛋糕回去给信之,想给冯子宸和芊芊也带点,周一带给你。”
“不用不用。周一我请假。”她还没问出口黄璇就告诉她,“楷仪,周一我跟冯磊去拿离婚证。”
“真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自从卫思甜假孕逼迫冯磊离婚,事情就顺利起来,但也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
姜楷仪为她高兴,不过压着声音里的欣喜。她还是怕黄璇悲伤,毕竟这一趟是剥皮拆骨。
“真的。”
“楷仪,恭喜我。”
阳光明媚,六月天气炎热,她跟冯磊约好早些去早些拿号。
“你就这么着急吗?”
昨晚冯磊发来这样的消息,她只是冷笑并未理睬。
过了好久又收到一条:“放心,离婚不忙。”
她以为她会失眠,然而却睡了一场非常踏实的觉。
芊芊跟着她,冯子宸最终也选择跟她。不过这段时间冯子宸经常住在冯磊那里,住在他们当初的婚房里。
每回冯子宸回来都要告诉她:“妈妈,那个女人没来。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女人进来的。”
钝刀子割肉,孩子诚挚坚定的眼神烙在她脑子里,她恨不得把冯磊撕碎。要不是他,十二岁的孩子会这样“成长”吗?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再忍忍,等尘埃落定,她会好好跟冯子宸谈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孩子找回从前。
确实如冯磊所说,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多,离婚的少。
她到得早,打车来的,此刻人站在树荫下,看见时髦的年轻人穿着漂亮纱裙拿着鲜花,脸上的笑是那样的明媚。
还有跟拍的摄影师指挥着他们的肢体动作。
多幸福啊。
从前的画面一帧帧在脑中流淌,十四年前他们也是在这个民政局领的证,虽然建筑重新装修过了,但地方还是那个地方。
芯子里子不变,她还是她自己,千疮百孔没关系,她有针线。
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
她看着那对幸福的新人,目光久久不远挪走,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友善对她笑。
等人家走了冯磊才姗姗来迟。
他其实一刻钟前就到了,发现黄璇看着旁人幸福地拍照,那一刻,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走下车。
心脏抽痛,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不知觉流出了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走吧。”黄璇并未问他怎么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小时,她不太想跟他讲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大厅里开着冷空调,黄璇穿着裙子,很漂亮的黄裙子,色彩艳丽,走起路来裙边晃荡,像蝴蝶。
要翩跹而去的蝴蝶。
冯磊把身上的防晒衫脱下来递给她,黄璇摆摆手:“不用。”
他滞了脚步,黄璇没停留,继续往前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叫号。他跟着坐下,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这块区域人不多,来办理离婚的人要么沉默不言,要么还压低着声音争吵,实在忍不了的火气上头吵架声更大,被保安劝出去冷静冷静。
而另一边,领结婚证的那里,恩爱甜蜜的人偎依在一起,畅想着往后的幸福生活。
叫到他们的号,黄璇收回目光,率先起身,瞧见冯磊没动,她偏过头喊他:“走吧,别耽误时间。”
他们和平分开,工作人员照例询问需不需要调解。
“不需要。”黄璇赶紧摇头,“我们商量好了。”
工作人员又看向冯磊,他紧闭着唇始终没开口。
对方收回目光:“感情淡了好聚好散。”
接下来事情就快了,签字按手印,颁发了离婚证,从前的结婚证三页都盖了失效章,双方离婚,证件失效。
黄璇翻看了一下就把东西放进包里,又对工作人员道了谢,先出了离婚登记室。
冯磊照例不发一言跟在她身后。
外边日头升得更高,黄璇没停留,撑起遮阳伞往前走。
“黄璇!”他喊住她,“我送你。”
“不用了。”黄璇摇摇头,并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往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那里去。
车子消失在路口,一路往高铁站去。
她约了卫思甜在那里见面。
她跟卫思甜早就计划好了,趁冯子宸住在冯磊家的那几天,卫思甜告诉冯磊公司里召她回去开会。她顺便提出,会议结束刚巧周末,就暂时不回来了,她想在家陪陪弟弟妹妹。
冯磊也因为要陪伴冯子宸反而欣喜她能离开几天,给他们父子一些时间。
可背后,卫思甜在半个月前就辞了职,也如实像公司领导讲了自己的情况,对方同情理解,爽快同意了她辞职。
实际上,卫思甜并未回宜城,一直在自己的出租屋内。防止冯磊反悔或者有其他状况,她好及时跟黄璇商量。
计划中今天黄璇跟冯磊去领证,她才会回宜城。
黄璇下了车,在约定好的负一楼咖啡馆看见了卫思甜。
卫思甜欣喜朝她挥手,快步朝她走来。
“一切顺利吗姐姐?”
“顺利。”黄璇点点头,“他有没有找你?”
卫思甜摆摆手:“还没有,你放心,他以为我今天下午从宜城回来。”
四目相对,片刻无言。
还是卫思甜先开了口:“姐姐,我不会在宜城多呆,我今天回家看看,明天下午就要去新加坡了。我想请你让孩子拖住他,别让他有时间来找我。”
黄璇点点头:“好,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有机会去找你。”
她看着跟前的姑娘,身形消瘦,人依旧沉稳,眼睛里没有了她当初第一次见到的光彩。黄璇心下一痛,紧紧抓住卫思甜的手:“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对不起......”
她这样说,卫思甜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拼命摇头:“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跟孩子们的生活不会变成这样。”
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黄璇更难过,倾身把人搂在怀里:“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听我说,以后好好生活。”
“思甜,别想着过去了,都忘了,不要害怕将来,你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生顺遂。”
姑娘窝在她的胸口,一直点头,泪水落下透过纱裙浸进去,灼热滚烫。
等她情绪平复,黄璇又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不会让冯磊知道真相。如果让他知道,他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我怎样,但是我担心他会报复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说。”卫思甜连连点头,她确实想过让冯磊知道自己被耍了,想看他气急败坏,她要让冯磊也尝尝被骗的滋味。
可黄璇说得对,幸福退让原则,她没必要为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
列车远去,带走了她和她这几个月痛苦和彷徨,这场梦彻底醒了。
黄璇没回家,她去了冯子宸学校,跟孩子的小天才联系,说要去接他吃饭。
午餐是以往她管控得很严格的“垃圾食品”炸鸡汉堡,孩子吃得很开心。
“不够妈妈给你再点。”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慈爱地看着冯子宸。
“够了够了。妈妈谢谢你。”冯子宸抬头看着她笑,又发现她没吃,忙拿起一根鸡肉卷放在她手里,“妈妈,你也吃。”
黄璇接过鸡肉卷,伸手揉了揉冯子宸的发顶,幸福地弯起嘴角。
孩子虽然比以前敏感些,但成长了不少。
她撕开包装纸一口咬下去,鸡肉的香味混合着黄瓜条的清香,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怎么样?好吃吧?”冯子宸嘚瑟眨眼,母子俩相视而笑。
她竖起大拇指,很久没吃过这么满足的一顿饭了。
等冯子宸吃完,她送他回学校,边走边说:“这两天你住在爸爸家可以吗?妈妈要加班,外公重感冒,外婆要做饭要接送芊芊,可能没办法接送你。”
冯子宸滞了半秒,反而问她:“妈妈,你今天不上班是跟爸爸离婚去了吗?”
她看着孩子真挚的眼神,心中刺痛,硬忍住泪点点头:“对,不过你放心,你跟芊芊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子宸,爸爸妈妈有爸爸妈妈相处的方式,唯一不变的是我们爱你。”
冯子宸并未难过,反而笑起来:“我知道,我只是想说那我就在爸爸那里多住几天,防止那个女人过去找爸爸。”
她再也忍不住,泪汩汩而出,讲不出话。
有些话她不好讲,至少现在不能讲,等事情彻底结束,她一定要告诉冯子宸,错的是冯磊,跟卫思甜没关系。
孩子会懂的。
她这样子吓了冯子宸一跳,孩子忙抱住她,又松开手忙脚乱找纸巾给她擦眼泪,什么都没找到,孩子脸上的着急一览无余,一遍一遍喊“妈妈”。
“妈妈没事。”黄璇把孩子抱在怀里,“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她并不在这个时候给孩子讲道理,抬手抚了抚孩子的头发:“妈妈就是想告诉你,妈妈爱你。”
母子俩挥手告别,冯子宸一步三回头,看上去还是很担心她。
黄璇舒了一口气,她手拢成喇叭状,笑着喊冯子宸:“明天我还来接你吃午饭!”
傍晚的时候,冯磊接到了放学的冯子宸,孩子说想在他这里住几天,他二话不说就答应,甚至很欣喜孩子牵挂他选择他。他永远都是孩子们的父亲。
至于卫思甜,她明早的火车回南城,有什么话明天在公司说。
离了婚的第一个夜晚,有孩子陪着也不算难熬,他知道自己错,犯了大错,可事情推着他往前走,他回不了头。
他只能尽力去补偿黄璇跟两个孩子。
而卫思甜,错也不在她,是他一手造成今天的局面,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早上送完冯子宸上学,他回到公司,忙完手中的事才发觉卫思甜还没联系他。
抬腕看表,她应该在半个小时前就到站了。
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同,他有些担忧卫思甜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人多眼杂不敢打电话,只能现在微信上问一问,几分钟后收到了卫思甜的消息:“冯磊,这段时间我被噩梦缠身,梦中肚子里的孩子问我为什么要怀上他。”
“他说他恨我。”
“我也梦到你儿子问我,为什么要抢走他的爸爸。冯磊,我对不起你老婆对不起你的孩子,我对不起他们。”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能不能睡得着。但是我睡不着。”
“前天我出血了,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不强留这个孩子了。”
“我离开宜城了,你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