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允今天的妆容好像淡了些,林婋感觉她像是卸掉一层伪装。
荧光棒彩色的光照在她脸上,林婋直勾勾盯着她,莫名觉得她在悲伤着什么。
“呜~”佟允欢呼一声。
她笑得好开心,应该只是她多想了。林婋转移注意力,看着楼下。
一曲毕,傅行川拿起话筒,光打在他脸上,林婋看清他那双如闪烁着的星星般璀璨夺目的明亮眸子,清润的声音传来,“一首特别的歌送给大家,也送给一个人。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大家纷纷起哄,徐洋洋视线看过来,落在佟允身上。
林婋手里的荧光棒突然坏了,光瞬间灭掉,她敛下眼眸。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
粤语歌很有魅力,他的声音更加迷人,林婋内心波澜起伏。
“齐尧好帅啊!!!”徐洋洋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说完楼下的齐尧恰巧抬起头,她急忙躲在护栏墙下挡着脸。
有一滴水掉在徐洋洋手上,下雨了?
耳边有轻微的抽泣声传来,徐洋洋发现是林婋哭了。
被感动哭了?
佟允没有哭,她注意到林婋的举动,抱着她,搂在怀里安抚。
林婋觉得自己很卑鄙,她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傅行川很喜欢佟允,她最好的朋友佟允。
楼下唱到歌曲高潮,众人合唱。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与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会你共我
大家都被感染,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三个女生抱在一起。
林婋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在楼下歌唱的那个恣意少年,和在楼上她紧抱着的两个女孩。
唱到尽心,嗨到尽心,大家都没心思复习了,精疲力尽,不过王主任通过广播宣布剩下的晚自习放假后,教室里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佟允的妆哭花了,活动结束她就匆匆走了,林婋都还想好好看她一眼,因为她觉得自己都快忘了她不化妆什么样了。
好可惜。
“尧哥,好久不见。”徐洋洋娇羞地和齐尧打着招呼,要是以前这时候朱长宇肯定会说她做作,但今天他情绪不高。
齐尧手里拿着罐啤酒,喝了口懒洋洋地问她:“怎么都不来店里了?”
“在好好学习。”其实是因为徐洋洋觉得自己很憔悴,不想让齐尧看见她这面。
“嗯,那祝你考个好大学。”齐尧随口说。
徐洋洋脸红,“谢…谢!”
手机响了,齐尧不避讳直接接了,“宝宝,别闹,再等我会,我马上过去。”
徐洋洋眼睛睁大了些,咬着唇。
“我先走了。”他对朱长宇说,后者才终于回过神来,“哦,好。”
齐尧离开后,徐洋洋鼻子一酸,像是又想哭,她对朱长宇说:“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去吃个夜宵吧!”
“我…我突然有事,你自己去吧。回家注意安全。”朱长宇说着便又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能有什么事,不想和我去就直说。”徐洋洋踢着脚下的落叶,嘀咕道。
林婋和徐洋洋在校门口分别,她走到公交站等车。
车来了她没有在站点停留,直接走上去。
林婋站着从口袋里找硬币,但把口袋翻遍了都没有,她准备好坐车的那个硬币可能是什么时候掉了。
她无助地看着司机师傅,想求求情,还没开口,身侧传来两声清脆的投币声,林婋偏了下头,看见傅行川站在她身后,“我来。”
“谢谢,我明天还你。”她跟在傅行川身后走进车厢。
“不用,你上次不是也帮我付了吗?”傅行川坐在一排双人座靠窗的位置上。
太久以前的事了。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林婋停住了脚步,走到他前排坐下,“我也想要靠窗。”
刚坐下林婋在口袋摸到了消失的硬币,她捏着一角把手往后伸,递给傅行川,“还给你。”
大概十几秒后,傅行川接过,嗤笑一声,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下一句要说我们两清了呢。”
也不是不行。
林婋看向窗外,把头靠在玻璃上,车玻璃随着车移动在轻微振动,她有些晕车,车厢里味道好难闻,一种窒息感袭来。
到站后,林婋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才缓解。
“林婋。”在巷口他们碰见阮烨。
林婋松了口气,有阮烨在,之后的窒息感应该会减弱不少,“有事吗?”
“没。”
“那你叫我做什么?”
“……”
他不想说话了,就不搭理你,林婋讨厌他这个坏毛病。
祝岁安走后,阮烨和傅行川的关系也冷了下来,虽然他们还是会一起演出,一起吃饭,但就是怪怪的。
“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傅行川问他。
阮烨没理他。
林婋缓和气氛,“你们刚刚的表演很精彩,配合得非常好。”
傅行川瞥她一眼,“在车上你怎么不说?”
“我…突然晕车。”
“现在不晕了?”
“嗯。”林婋好像听到他轻笑了下。
“姐姐。”李阿姨带着唐沐辰出来散步,他看见林婋急忙跑过来。
“妈妈呢?”林婋下意识问。
“不知道。”李阿姨走了过来,神色似乎紧张,眼神飘忽,“你妈妈去了送货。”
“这个点?”
“对,人家急着要。”
阮烨和傅行川落在后头,唐沐辰说要和傅行川玩,林婋皱起眉,“唐沐辰,跟我回家,下次再玩。”
看林婋脸色严肃,唐沐辰乖乖地说:“那好吧!行川哥哥再见。”
林婋拉着唐沐辰快步回家,一关上门她便问:“爸爸妈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呀!”唐沐辰摇摇头。
林婋认真对他说:“你好好想想。”
唐沐辰思考了会,开口:“就是最近妈妈工作很忙,没有其他的了。”
林婋安心了些。
“你吃饭了吗?饿不饿?”她换好鞋,往客厅走去。
唐沐辰摇摇头,快一步跑到她前面,拿起茶几上一包薯片,“昨天爸爸妈妈带我去了超市买零食。我还剪了头发呢!”
林婋这才看出他头发短了点。
她陪着唐沐辰玩了会,唐沐辰累了去房间睡觉,她就一个人呆在客厅看书。
大概九点半,杜云燕和唐衡一起回来,见到她在家似乎有些惊讶,“你没上晚自习吗?”
“今天放假。”林婋仔细观察着她和唐衡。
杜云燕解释,“我去了送货,你叔叔今天难得早点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碰见了。”
“哦。”唐衡的头发剪得很短,林婋注意到,“叔叔你剪头发了。”
“是。”唐衡摸摸头,好像有些不习惯。
没什么异常,应该是快临近高考,她变得更加敏感。
“我回房间了。”林婋眨眨眼睛。
没注意到杜云燕悄悄吐了口气,“好,早点睡。”
林婋把门给关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再睁开眼,刚过十二点。
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给林大勇忘记密码找不回来的账号发消息,【六月了,离高考还有七天,我不要再喜欢傅行川了。】
黑板上留出一块做倒计时的区域,每天都有人擦掉一个数字,用粉笔换上另一个,七、六、五、四、三、二。
直到只剩一天,下午放学前林婋亲手擦掉一,换成了0。
是高考前一天,也是普通平凡的一天,晚自习按一中旧例不上,班里大家互相道一句高考加油,走出校门。
“傅行川今天怎么没来上学?”徐洋洋突然问。
“你突然找他做什么?”朱长宇指着校门口写着【替考作弊不可取,诚信应考是正途】的横幅。
“我问问不行吗?”徐洋洋白他一眼,“再说我只是想让学霸传点运气给我而已。阮烨小气鬼嫌我话多,躲我躲得远远的。佟允也不知道哪去了。”
“我把好运分给你。”林婋把手伸向徐洋洋,但她眼疾手快地躲开,林婋开玩笑,“你嫌弃我?”
“不是,我不想分你的好运。”徐洋洋把手背在身后,认真地说:“林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高考完了我们也要一直联系,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林婋甜甜地说。
“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佟允?”徐洋洋边挠她痒痒边说,林婋受不了,“是你。”
“才不信呢!”徐洋洋这样说着,却收了手放过了她。
公交车来了,林婋笑着和他们都说了一句高考加油,明天见,然后蹦蹦跳跳跑去站点。
“徐洋洋,那我呢?我居然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林婋走远了,朱长宇盯着徐洋洋兴师问罪。
“你是我最弱的朋友。”徐洋洋用拳头碰一下他的肩,“好兄弟,明天高考祝你超常发挥,毕竟你的实力也就那样。”
“后半句大可不必。”朱长宇用手捂着肩,碰瓷她,“内出血了,你得赔偿我。”
“赔个毛线你要不要?”徐洋洋脱口而出,但看朱长宇挺紧张强颜欢笑的样子,又心软,用手指怼了下他掌心,“算了,勉为其难分你点运气吧!”
“你给得还真多。”朱长宇把手放下,看着前方。
落日余晖时刻,天空蓝粉色交织,云连片地缀在其中,在他眼里却不觉得美,只感觉有些伤感。
徐洋洋突然想起,“哦,对了,明天记得带伞,我妈说这几天随时有可能下雨。”
“哎呀!我忘记提醒林婋了,我说我忘了什么呢!今天晚上我得给她发个消息。可不能出意外啊!”
朱长宇不信她这个马大哈,“你最好记得。”
“我肯定记得。”
*
林婋回到长林巷,走过老洋房,二楼窗台紧闭着,他去了哪呢?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把关于他的思绪全部删除清空回收箱。
还没走几步,林婋看见杜云燕和唐衡的身影,他们并排往巷口走着,鬼鬼祟祟的。
林婋赶紧往回走,躲在拐角墙后,等他们出了巷口又偷偷跟踪。
但她没想到,这一跟,跟来了医院。
医院离家远,她打了个车跟在杜云燕他们拦的车后面,进了医院落后他们一段距离,但她视力好,眼神一直追随着。
最后她在血液科门口跟丢了,不知道他们进了哪个房间。林婋这才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心里十分不安,她不敢迈步进去,先坐在铁凳子上做心理准备。
前排有两个护士在休息闲聊,“539病房的那个女孩今天下病危通知书了。”
“啊!我记得几个月前化疗效果不还是挺好的吗?”
“去了一趟大医院,回来人就不行了。”
“小姑娘,命苦啊!她今年才多大?”
“好像才十八。”
“……”她们说不下去了,林婋也听不进去她们的话,但其实仔细想想,十八,和她同龄,那个女孩明天是不是也要高考呢?
林婋没心思想这么多,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进血液科。
杜云燕和唐衡正从一间房间出来,唐衡手上拿着几张单子,魂不守舍,杜云燕先注意到她,“你…你怎么在这?”
“林婋。”唐衡叫她一声,声音很轻,不知是在愧疚还是无助,亦或是两者都有。
“我明天高考,你们要是想让我安心考试,就别瞒我了。”林婋盯着唐衡手里的白纸。
杜云燕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走到外面去哭,唐衡纠结会,把东西递了过来。
林婋看清纸上的内容,上面写着【确诊为急性髓系白血病,建议早日住院进行化疗。】
明明她想过了最坏的结果,可事实如此,还是被打击到了。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些,林婋一瞬间像是喘不过气来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感,让她想起来林大勇第一次教她游泳。
那时她不小心误入深水区,拼命摆动自己的四肢挣扎,想游出水面,可都没有用,身体开始下沉。
冰凉的水流进鼻腔,难受得很,迫使她张开了嘴,水便无情侵入身体里,涌进气管,撕扯肺部,呼不了气,也吸不了。氧气稀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听不到声音。
她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周围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