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他确实越来越好了。
织芙怔怔地想,没白费她每天手抄的那些经书,佛祖果然保佑他。
只是这心,怎么像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在割一样,小拇指火辣辣的疼,脑袋搅了团浆糊,等织芙回神,她已经将明心赶走了。
空空荡荡的房间,织芙一个人蜷在床上,那股潮湿的腐朽的味道渐渐将大脑侵蚀。
织芙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迷迷糊糊中,她被人吵醒。
眉毛紧皱在一起,眼皮因为愤怒抖动着,织芙的起床气使得她发出比屋外更大的声音:“滚啊!”
下一秒,房门被人踢开。
林绵绵的声音几乎与她的声音一起出现:“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啊!”
织芙身体没动,侧头去看她,无所谓的模样更惹得林绵绵怒火中烧:“你吃安眠了?从昨天睡到现在?”两人从认识起就不对付,织芙也没把她的语气放心上,只是她从昨天睡到现在的消息一定是明心告诉她的,织芙若有似无往门口盯了一眼,果然见一个衣角紧急缩了回去。
“一大清早这么大火气,你是吃了多少炮仗?”
相比于林绵绵的气愤,织芙就要和气许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目光好整以暇地从她漂亮的脸蛋上掠过,逗猫儿一样睨着她。林绵绵讨厌她玩世不恭的心态,这种刀枪不入谁也刺激不了的性格,真是特招人嫌:“谁想理你,快起来吧你!”
织芙也不想跟她开玩笑了,躺了一天感觉筋骨都软了:“出去等我。”她一下没了笑,林绵绵反倒不敢造次,态度好了很多。
等人一走,织芙反手抚上太阳穴,细细白白的小拇指上,光润的长甲缺了一块,指缝里渗出点点猩红,但是已经不疼了。她垂着眼皮,默默盯住,什么也没说,又过了一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起身。
织芙光脚朝衣柜走去,几步路的距离顺便反手解了内衣,宽松的纱衣也被她顺手脱掉,露出一张光洁而又纤瘦的后背,皮肤净白透亮,两片肩胛骨像蝴蝶翅膀一样迷人。
织芙换完衣服,才知道林绵绵你口中说的接她下山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织芙在山上的这半年,林绵绵经常来看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幸灾乐祸,也或许是嘲笑,又或许是别的是什么,来了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但往往都被织芙无所谓与玩世不恭的态度呛了回去,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只是这次她比以往都要认真:“闻哲少爷让我带你下山。”
虽然不知道简闻哲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但林绵绵已经习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她决定了,如果单织芙不同意下山,那她就算绑也要将她绑走,砸晕也要带下去。
没想到这一次单织芙并没有拒绝,她唇角轻抿着,微微上扬出好看的弧度,模特做久了,连笑也那么假,林绵绵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往左手的手指上扫过,随后,非常清脆的就回答:“好啊。”
有病!
林绵绵觉得单织芙有病!
下山的路上,林绵绵一路都没说话,单织芙这个人,总是那么的让人心烦,本来以为这次和祁温玉分手,一定会搓搓她的锐气,没想到人家像没事人一样,情绪低迷了一周,后面恢复的比谁都快,果不其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看着我干嘛,我不搞女同。”
察觉到一旁投来的视线,织芙轻飘飘怼回去,惹得林绵绵生大气:“你、……你可真讨厌,祝你一辈子倒大霉!”
“照这种讨厌程度你应该咒我去死,而不是倒大霉。”
林绵绵没说话了,织芙瞥她一眼,她坐在一旁,像是怒火攻心,又像是吃瘪,脸色难看的同时,眼中一闪而过挫败,嘴里死死念叨:“你这种人,倒霉就够了!”
织芙没再搭理她,林绵绵嘴硬心软,说到底织芙对朋友还是包容的。
汽车驶过湿冷的翠林,与宽阔的国道接轨,织芙突然想起这次下山的原因,林绵绵却不打算告诉她。
“闻哲少爷亲自告诉你。”
简闻哲这两天在国外,算算就这几天回来,经过刚才那一吵,林绵绵显得有点累,她闭着眼,说:“本来今天应该是秦岩来接你,但是他……总之,我先把你送回公寓吧。”
织芙一下警醒了,她抿了抿唇,拒绝。
“拜托,我还提前安排了人打扫了卫生,你又耍我?”
这次单织芙态度强硬,林绵绵毕竟不敢跟她硬碰硬,看她黑脸还有点怕,讷讷道:“好吧,好吧,这个酒店……”
汽车向S市市中区的酒店驶近。
不过半年没回,市中区的变化大到自己快不认识了。
到达酒店,电梯直达三十层的VIP总统套房,这里是简闻哲的私人空间。
简氏先前将市场重心转移港城,又依托秦氏慢慢转回内地,这栋伫立在S市繁华地带的酒店,是简氏的。
“给我随便开个房吧。”
林绵绵给她介绍后,织芙并没打算住进去,简文哲的房间,虽然他没有入住过,织芙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此话正中林绵绵下怀,她去接单织芙之前,简闻哲就特意说过,如果单织芙不回公寓,就将她带到这里,她心里尽管有哑火,但在简闻哲面前没有反驳,好在单织芙自己不住。
给前台打了个电话,两人来到二十八层,商务套房。
泊心希岸作为酒店,一晚四位数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而其背后承接的各种商务,像国际化商务会议,企业与企业之间的文化交流,是会议与宴会的卓越之选。
织芙到酒店后,就将自己放置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那发呆。
明明是个不内耗的性子,可周围的人事物非逼得自己内耗起来。
织芙给简闻哲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想知道这次紧急下山的原因,可惜简闻哲没接。
将手机丢到一旁,织芙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过大,小拇指指甲一阵刺痛。
原本以为放任一晚上能好,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织芙在行李箱里找到消毒药水,擦上去。
做完这些,点的外卖也到了。
可惜在山上清淡惯了,一下子对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失去了兴趣,没吃几口不说,还呛的一声味。
织芙打算洗个澡。
可惜,倒霉的事向来不止一件。
卫生间放不出来水。
织芙想,打个电话给前台吧,结果前台也没人接。
身上辣椒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织芙皱皱眉,终究还是没摆脱自己爱美的天性。她拿上手机,趿了一双鞋,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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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临时换房才导致没水的,经过前台人员处理,已经解决好了。
前台的小妹妹表示非常抱歉,连连鞠躬:“非常抱歉小姐,真是非常抱歉,还请你不要投诉我……真是非常抱歉……”
织芙存疑,自己有那么吓人吗?又没说要投诉她。
按照从前的单织芙或许真投诉了,可是自己在庙里待了半年,她这心,还是有被菩萨软化的。
织芙表示了不会投诉,小妹妹察觉到自己不会离职后松了一大口气。织芙放下咖啡杯,从大堂的沙发上站起,准备回去,突然一道声音叫住她。
“织芙?”
声音有些轻,充满不确定,织芙还没转身,那人又叫了一声:“织芙?”
单织芙这才冲着人转过去。
秦西梅站在离她四米远的地方,距离模糊了她的五官身段,但注目的视线一直紧紧落在织芙身上。
西梅啊,织芙在庙里的半年,她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两人的无声决裂,似乎就是在那阴郁的冬至日,她又一次伤害了祁温玉开始。
出神间西梅走近,她应当是在这里开会的,臂弯里还夹着文件包。
“回来了。”
“嗯。”
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成了这样,说不伤心是假的。
“这半年还好吗?”
“你是在问我?”
秦西梅嗤了一声,织芙想,如果她现在手里有烟,一定会点上一根。
“也就那样,远离了没心没肺的人,日子也没光明多少。”
西梅对祁温玉的心织芙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没想到,两人的分手,会对她的伤害那么大。
织芙不想在这与她吵,转移话题道:“你进你家公司了?在这开会?”
秦西梅一脸古怪地将她看着。
织芙顿了一下,说:“你进了简氏?简闻哲给你什么职位?”
秦西梅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了,织芙这才觉得她今天很不一样。
秦西梅今天穿着一套职业装,白衬衣搭配藕色包臀裙,七公分高的高跟鞋,头发盘成低马尾,一副干练的样子。
也不是没见过,从前单勤扬的秘书就这副打扮。
简闻哲没让西梅负责与秦氏的合作项目,让西梅当秘书?
正当织芙疑惑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
酒店大堂尽头,出来一群人,扇形大门顶上的明亮琉璃灯光点缀下,先映出为首之人笔直的身影,浅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裤线像用尺子量过般笔直,随着步伐在地面投下利落的影。
锃亮的皮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闷砸在织芙心里。
他被人簇拥着往前走,高大的身躯在人群里格外突出,走动时甚至能看见袖口处贝母袖扣反射的冷光。
有人说了什么,他锋凛的眸子一压,对方头皮发麻,再不敢说话。
单织芙嘴唇翕动,她想说什么,可惜喉咙里像是塞了块浸水的棉花,她想离开,双腿像灌铅似的僵硬沉重。
她僵滞在原地,看祁温玉一群人向她走来,她掐着手心,暗暗吸了口气,已经做好给对方打招呼的准备。
没想到祁温玉从她面前经过,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冷淡的眼神从织芙脸上划过,落到西梅身上。
“走了。”
“来了。”
西梅抱着文件的手臂收紧,吸了口气,低声回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从织芙身上移开,敛了敛情绪,追随祁温玉挺拔的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