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右耳热乎乎的,一夜无梦睁眼到天亮,也许是符钰在起作用。
昨夜风叶来找过她,就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她告诉夏烛,戴上了符钰,风家的大门就会永远向她敞开,虽然她们才认识了一天,但是风枫兄妹喜欢的人一定是很好的。风叶还说,她不会说什么既然在世界上不剩别的亲人了,那就把我们当作亲人这样的话,亲人是血脉注定但同样可以选择,夏烛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心意,永远只做让自己舒服的事就好。
“无论如何,这里都能为你提供庇护。”
风叶的原话是这样的。
夏烛很是感激,在情感一事上她往往拙于言辞,敏于心。对于风家为她做的种种,甚至觉得受之有愧,放下戒心向一个来不明的人敞开大门,她感叹自己何德何能。
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到底能做些什么回报别人的恩施,最后却只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在一切还不明了之前,她只能郑重其事地向风叶说谢谢。
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许还能班门弄斧给大家做一顿早餐。
风家的阁楼是比一般的大了许多,贴心地自带独立卫浴,夏烛简单洗漱了一番,来到窗前。晨风送来辨别不出的花草香,朝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天地一片橙红,晒得她脸颊微烫,大地跃金,没有冬日的萧条反而一派欣欣向荣。
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开启早读模式。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还没进入状态,夏烛敛神发现窗台外面掉落了一片黑色的羽毛,探出上半身将羽毛捡了回来。
黑羽如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像一块削薄的乌金偶然遗落。
她盯着羽毛眨了眨眼睛,然后神色如常地将其收进书包塞到《萤窗异草》的书页里,转身下楼。
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风眠起得比夏烛还要早,已经在做早饭了,她进去打了招呼说要帮忙又被风眠推了出来,只好打着学习厨艺的旗子才能站在一边打打下手。厨房正对着外面有一扇大大的窗户,从里面看出去能看到金色的麦田,和绿油油的其他作物,应景似的,风眠的早餐也是一桌四季同在。
他一道道热心讲解,早晨的阳光带着火焰色的光辉透过玻璃窗和蕾丝勾成的窗帘映在风眠的侧脸上,呈现一种琉璃或者琥珀的质感,夏烛再次惊讶于他细腻白皙的皮肤。
“不知道你早餐习惯吃哪种类型的我就都做了点。”风眠要夏烛帮忙将烤架上的鱼一条条捡到盘中,“这是炙烤的樱鲷,我怕早起吃烤鱼会腻,搭了山葵芽配茶泡饭。”
他示意夏烛可以端去餐桌。
“是酿了很久的梅子茶汤,刚好可以解腻。”
鲷鱼油香,茶汤清爽,夏烛咽了口不断分泌的唾沫发誓一定要拜在风老师的门下,好好琢磨一下鼎鼐之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好好吃饭,可一想到这些食材是风家特供她不知道除了此处还能上哪里一次性集齐遂又作罢。
“不爱吃米饭的话我做了莼菜云吞,裹了松叶蟹腿肉,对了阿烛你对海鲜过敏吗?”
夏烛摇摇头,这是她第一次吃海鲜,但愿不会。
“温牛奶,苦笋肉包,还有酒酿蛋羹,希望有你喜欢的。”风眠将剩下的食物一一端出。
风枫和风叶夫妇下了楼,五个人在晨风中欣赏太阳慢慢升起听风枫东拉西扯,享用完了早餐。风枫拉着夏烛出门,说后日就是除夕,他们需要赶在明天之前进行“易帜”,刚好带着她一起去见识见识。
小枫神秘兮兮,不肯提前透露“易帜”为何。
风家领地的气候适宜,比起冬天更像金秋时节,夏烛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校服,就跟着风枫出了门,风眠说要留在家里打扫一下卫生,一会儿趁还没有易帜之前出门钓几条鱼回来中午炖汤,小枫脸上笑眯眯,一个劲儿夸他宜家宜室。
就算已经见识过了这里超出自然规律的神工鬼力,她还是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触动。
一片土地上同时呈现四序不同的景象,春花烂漫包裹着秋穗从地平线处不断变化而来,小枫说这片土地上生长了稻、黍、豆、麦,全都白滑如脂膏。东边是高高架起的葡萄藤,珠串似的饱满果实沉甸甸闪着紫色或绿色的宝光,西边一排梅花围着几块小池塘,小池塘风荷正举,梅瓣势要艳压一头扑簌簌全吹落在池面上荷叶中。
夏烛猜测这片领地或许是存在什么结界将外界隔绝,某种神秘的力量驱动着内部的生机循环,因此在四周边缘处依稀闪烁着一些类似虹的光影,就像仙家斗法,仙术碰撞后产生的能量波动。
前18年所接受的教育和认知已经完全推翻,好在她能快速适应一切,就好像本该如此。
两人挽着手走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自然的一切能迅速抚平所有情绪,让内心只剩下宁静,如同一颗小草长在地里摇摆在风里那样,自然而然只是在那里,只是存在。
路上还遇见了风枫口中常常提到的阿若表姐,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长发到腰际像是一片春柳,穿着草绿色的棉布长裙,戴了一顶草编的小帽,帽檐上插着两朵紫色的月见,她送了一捧刚刚采集的树莓浆果给夏烛,告诉她来得正是好时候,今年的树莓饱满又多汁,也不问她的名字,也不问她从何而来。
夏烛心想风家的人血脉里流淌的也许是糖浆或者一条清冽无比的潺潺小溪,溪水面上一年四季载着甜蜜的花枝流向金灿灿的落日尽头。
她们俩吃着风若给的浆果钻进一片枫树林,头顶的阳光刹那遮去,连带周身的温度也低了下来,夏烛敏锐的察觉到那道莫名的视线又出现在了身后,这次异常强烈,似乎要将她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说烧出洞也不对,那道视线并不炽热的,反而尤其的冷。
她想起早晨在窗边捡到的那支羽毛。
“小枫,其实在我第一次拿到天生相石的时候,也是你们来到学校之前,我遇见过一次山魈。”
“山魈?”风枫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
“蓝脸独脚反踵,如果书上记载得正确那它应该就是一只山魈,在了解你们身份之前,我还对此感到不解怀疑,但是现在我能肯定,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传说妖怪存在的,对吗?”
“在俺们的世界里确实存在像山魈这类的生物,但是神血家族的人并不将其叫做妖怪……”风枫的脸色有些奇怪,也许山魈的出现并不简单,她转过头来蜜色的眼睛在光线暗淡的枫林里加深了颜色,“这些非人但具有神力的生物,被称之为妖神。”
“神?”
“就像所有神血家族的祖先被称作人神一样,在九天之上,宇宙之中还存在着一位至高无上的主神,老妈说在最开始的鸿蒙开辟时期只有主神拥有天生相的力量,后来有一天,他发现天生相有些许微粒流向了人间形成魍魉梦,这种梦区别于普通梦境作为一种意识环境独立在时间之外。于是主神降下神策,在人类部落中挑选了几人赐予她们天生相,担任不明官进入梦中斩杀魉,回收天生相的碎片。”风枫吃掉最后一颗莓果,几个指尖微微染色。
她拍了拍手,继续说着:“最初那几个拥有天生相的部族首领被后人尊为人神,但是主神并不只将神力赐给了人类,还有别的生物。其余拥有天生相的物种被视为妖神,它们体内的天生相力无法通过繁衍传承,但是不同于人类,妖神拥有很长的寿命。一部分妖神自愿归于某个家族,作为镇族的神物,在从前的战争中庇护他们,就比如老妈让你去找的那只五采神鸟,就是渭水姜家的护族妖神。”
“当然了,还有其余一部分并不愿被人类约束,隐匿在世界各处,阿烛你见到的山魈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山魈也许是被我身上的天生相石吸引而来的?”夏烛问道。
“大概率是这样。”
想起那支黑羽,她又问风枫,五采鸟是否就是拥有彩色的羽毛的神鸟。
“这俺就不知道了,据俺所知没有人见过它,也许只是一个传说。”她看夏烛神情不对,“不过没见过五采鸟的都是命中无此机缘,别灰心阿烛,你这么与众不同说不定有着大大的机缘!一定会得神鸟青睐,等到九天大会开始,俺和风眠一起帮你找机会去姜家逛逛!”
夏烛点点头,将自己手中剩下的树莓都给了她,风枫笑眯眯地一把塞进嘴里,像只小仓鼠颊囊鼓鼓。
“九天大会就是不明官的集会吗?
“是也不是,九天大会的重要事项是家族上层的决策者们聚集在一起,总结过去,规划未来,再查一查过去一年是否有家族人员违规违法,有则罚之改之无则加勉,大人的事跟俺们这些不明官没什么太大关系,不明官参加大会是有别的活动。”她囫囵咽下嘴巴里的食物,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先不告诉你!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出了茂密的枫树林,那道奇怪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但似乎只是跟着并没有别的行动,于是夏烛打算不再理会,隐藏之人如果有除了监视观察外的其他目的自然会现身。
眼前豁然开朗,绵延无边的软草上赫然耸立着一棵蓬勃生长的参天巨树。
夏烛站在枫树林的边缘抬起头俨然可见高空中巨树延伸百里的枝干末端,它的阴影覆盖大片草地,如同划分了一块足球场地大小的区域,阳光投下的光斑闪烁在草尖上好像星河倒流,影影绰绰,万般耀眼。
巨树向上看不见尽头,通天大道一般伫立此处,一阵暖风吹过亿万叶片一同摇摆互相摩擦,俱作飒飒之声仿佛天外传音,接着它庇护之下的土地也在轻微地震颤,草叶落英陷入了一场即兴的狂舞。
“阿烛这就是风家的镇族妖神,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