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迅逼供

    各色马具将方棠的院子占的满满当当,戴同进来的时候差点寻不到地方落脚,她手上提着油纸包,跳着走到正翻箱倒柜的方棠面前:“上次在塞北废了大劲才装成箱,怎么又把它们都翻出来了?”

    埋在大箱子里的方棠头也不抬:“你来的正好,我准备将这些都卖了,约了马具商人下午来收,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看中的就都拿回去,迟了可没有了啊。”

    方棠说完吸了吸鼻子,从马具堆里抬头道:“好香啊!”

    戴同收敛暗淡的神色,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新发现一家烤肉店,很地道的塞北风味,听说你提前从晋王府回来了,给你送些过来。”

    戴同打开包着的烤肉,终究没忍住问道:“陛下已经批准辞官了吗?”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我看那些老将军们卸甲归田,陛下总是待他们三辞方准,我还准备了另外两道折子,没想到根本没用上。”方棠拍了拍手上的灰,迫不及待抓了两串,边吃边说:“嗯……好吃,这味确实地道。你也一起吃啊。”

    戴同他低头看着脚边那套原本属于匈奴将领的马具陷入回忆,所以没有听出方棠语气中隐藏在高兴之下的几分失落。

    那是戴同刚加入亲兵,第一次跟着方棠上战场。她不仅没能保护方棠,反而一路上被方棠护在身后。方棠在前方大开大合、所向披靡,手握长枪,轻而易举地刺破那个满嘴脏话的匈奴将军的喉咙。鲜血和方棠的长发被裹着黄沙的烈风吹打在后方戴同的脸上,她突然就摆脱了对战争的恐惧,一瞬间生出了无限的力量与勇气。

    戴同以为她这辈子都可以一直跟在方棠身后,可以永远一起上阵杀敌,没想到……

    戴同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方棠:“这封推荐信我用不上,你收回去吧。”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去处吗?”方棠擦了擦手,却没有接戴同递过来的信,想了想,说:“你看你想去哪里,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金吾卫,或者去晋王府?他那里月俸钱是最多的……”

    “棠姐。”戴同笑了一下,打断方棠的话,“你说的地方都很好,只是兄弟们都在塞北,我一个人在京城待着没什么意思,等你走了,我就回去了。希望你在江南能够开心快乐。”

    戴同说出了她的决定,放下信走了。

    方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长的和自己一般高了,记忆中那个要她保护的瘦小少女,如今已经学会拒绝她的安排,甚至对她隐藏情绪了。

    明明就是失望,偏偏要笑着祝福,她知不知道她笑很难看啊。方棠扯了扯嘴角,将最后一块已经冷掉的烤肉送进嘴里,是一块肥肉,真腻。

    暮色浓郁,高床软枕。

    方棠在床上静静躺着,却迟迟没有睡着,陛下已经上朝了,六部运转正常,明天去户部办个手续,从此以后她就彻底自由了。

    方棠眨了下眼睛,她不后悔这个决定,她早就厌倦了征伐杀戮,也不想再做那些影响成百上千人生死的决定。

    她只想回归最平凡普通的芸芸众生,花开时看花,雨落时观雨,一日一日随着四季不停地重复,直到归于尘土,去滋养花、承接雨,再入轮回。

    计划中的未来太过美好,睡梦中的方棠嘴角还带着笑意,全然不知一场针对她的危险已经来临。

    次日。

    随着人们开始活动,大理寺少卿何榆带人夜围萧府、押走方棠一事,迅速在京城整个权贵阶层传开。

    处在舆论中心的萧家众人,一夜未眠。

    萧玉天还没亮就等在了公公卢秉慎的院门前。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卢尚书准备出门上朝了。

    “老爷,老夫人,少夫人在外面,要请她进来吗?”

    “你说什么?玉娘回来了?锦儿也回来了吗?快请她们进来!”老夫人本来还有些困意未消,一听到儿媳带着孩子回来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就要人出去迎接。

    因为卢锦走丢一事,老夫人本就心存愧疚,只是卢尚书认为方棠对卢家派去晋王府接孩子的人拳打脚踢,太过猖狂无礼,所以迟迟不肯去萧家接人。其实老夫人早就想将人接回来了,毕竟锦儿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孙女,这日日在跟前的孩子,突然见不到了,还真真是不适应。

    “站在,不许去。”

    卢秉慎是刑部尚书,谢进被杀一案,他是主审人之一,这个时候萧玉过来,只能是方棠出事了,“你这几天将玉娘看住了,千万不要让她出门。”

    他倒不是记仇,只是此案关系重大,他也只能做到明哲保身。萧玉只要一日是卢家妇,他就不能让她连累整个卢家,想到萧玉刚烈的性子,又补充道:“若是她执意要走,那就让她签了和离书再走。”

    卢秉慎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卢老夫人句句都没听明白,她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和离了?只是卢秉慎在家向来说一不二,她知道她问了他也不会解释,只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可是大郎不在,这和离书玉娘一个人也签不好啊?”

    卢家郎君也在刑部任职,平时多外出办案查案,十天半个月都难回家一次。卢秉慎想了想,道:“先用私印,等大郎回来了再补签。总之,不能让她顶着卢家妇的名头出去。”

    天渐渐大亮,太阳升起,天地同辉。但大理寺的地牢,却仍是漆黑一片,只有昏黄的烛火之光。

    “把人看好了,我先去睡一觉。”

    何榆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审了方棠一晚上,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可这个女人却嘴硬的很,一个字都不认。

    审迅室内,方棠端坐在椅子上,见何榆出去了,整个肩膀再也撑不住跨了下来。一整夜的轮流审讯下来,她已经疲惫至极,眼睛都睁不开了。

    没有阳光的地方,时间变得很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方棠察觉到门再次被打开了,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来人——鹤氅覆身、帷帽遮面,与那日为她引荐三十三楼楼主时的装扮一模一样。

    “谢行。”

    谢行丝毫不意外她能认出自己,他摘下帷帽,静静地看了方棠一会儿,半晌才缓慢开口:“为什么?”

    收了他的黄金宝石马具,她不再对谢进动手,谢家也不追究她是如何设计让谢进变成废人。他以为他们已经达成共识,让塞北的纷争结束在塞北。

    方棠:“谢大人也认为是我杀了谢进?”

    谢进的眼神很冷漠,他不该以为她会敢做敢当,一个可以和敌军将领合作的人,做事是没有下限的,“来人!把椅子撤了,上锁具。”

    方棠反抗不从,将来人打开:“谢大人这是要刑讯逼供吗?”

    谢进站在一群侍卫的身后,冷冷看着方棠,“民伤吏,鞭笞二十。”

    原来如此!谢行是知道了她已辞官一事,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方棠再次将前来给她上锁具的人打倒在地,试图和谢行讲道理:“根据大周律,主审官与当事人有亲属关系的应当回避,就算三司会审中有你们御史台,但你是谢进的亲弟弟,陛下不会让你来审迅我,你这是非法审讯!”

    谢行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天真,半晌他才似笑非笑道:“我便审了,你又能如何?去御史台检举揭发我?还是给陛下写折子弹劾我?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即将认罪的杀人犯!仅此而已。”

    谢行冷静指挥着侍卫、狱卒和捕快们轮番上阵,方棠一夜没睡,本就体不支,很快就精疲力尽了。

    谢行直到方棠被架着绑上刑架,才从侍卫身后出来,走到方棠跟前。他手上拿着一条三指粗的长鞭,猝不及防地朝方棠身上抽去,下手之重,一下便见了红,才十几鞭就将方棠抽晕了过去。谢行停下吩咐狱卒:“去打一盆冷水来给她醒醒神。”

    冬天的地牢异常寒冷,吸收了冷水的衣服更是冰凉,贴在火辣辣的伤口上,竟然有一瞬缓解了几分伤口的疼痛。方棠被泼醒,桌子上是早已写好,只待她签字画押的口供,方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忍痛道:“既然想要我的命,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求陛下三司会审,我不信御笔朱批的案子能容得你屈打成招!”

    方棠说到了谢行的痛处,谢行原本是怕京兆尹府不敢抓方棠,所以才想办法让陛下下旨三司会审。若是早知她已没有官身,谢行一定不会将这件事放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审。一是谢家权势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想要刑部和大理寺买账,免不了要出血。二是他没想到陛下竟然会……

    地牢里很是昏暗,谢行眯起眼睛,想要将方棠看清楚。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请辞,他不相信她会淡泊名利。一个女人能够统领千军、用大周最强的精锐如臂使指,这其中的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对权力的渴望、没有对做大将军的执念,她走不到今天。

    方棠的眼睛里有闪烁的烛火,有他的脸,有痛苦也有希望,就是没有恐惧,没有后悔。谢行移开目光,后退几步,对左右狱卒说:“上过战场的人骨头硬些很正常,但人都是血肉之躯,你们用刑比我有经验,人就交给你们了,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签字落印的口供。”

    谢行进地牢时,方棠毫发未伤,他离开时,方棠浑身是血、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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