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一事紧锣密鼓地提上日程。

    周江云的任务又加了场地和酒水一事，天天忙的不见人影。

    苏飒飒想要约他，只能在他家小区楼下的便利店，隔着雾蒙蒙的橱窗，看到他跑步走来，两人就着这雾蒙蒙的橱窗看世界，灯火更加绚烂。

    这段时间下来，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消瘦，周江云还说再不上力量，他肌肉就跑没影了。苏飒飒仰天长啸，还要怎么上力量，她每天躺在床上都感觉肌肉酸痛。吃饭别提吃的有多多了，苏母见平常小鸟胃的女儿恨不得天天就着盆吃，心疼的都要掉泪。当时跟自己说的时候，还以为他们这群孩子只是玩玩，没想到怎么开始变得这么有恒心了？

    苏飒飒托着下巴，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木质的餐桌，终于等到便利店店员喊：“麻辣烫好了。”她一跃而起，跑到前台端过来两份，“快趁热吃。”冬天就得吃点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你不会天天来找我，就为了这口吃的吧？”周江云咬了口牛肉丸，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不理解地盯着冒着热气的碗，这玩意儿虽说好吃，但天天吃也会腻吧？

    “你懂什么，这是在提醒我做事情要脚踏实地。”苏瑾萱用筷子转了一圈粉条，把嘴巴填的满满的，像只偷吃坚果的松鼠。

    “这跟脚踏实地有什么关系，这跟你嘴馋有关系。”周江云不解，觉得她大概是最近演讲多了，一开口就上高度。

    苏飒飒张口想解释什么，但想着他们这本书里的人物，就连周海山一个NPC都能随随便便拿出她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大概不懂得什么是民生疾苦，能放眼到弱小生命上已经是顶顶好的人了，不用奢求他们能理解小人物的坎坷挣扎。

    每天吃山珍海味，说些自己都没体会的话好，描绘一个她不敢想象的未来，整个人都在虚空的状态，落地吃一些她原本吃的东西，能让她感受到自己，不要被眼前的幻象迷惑，她要保持自己。

    吃东西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劳逸结合的办法，虽然才短短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富贵人生，重走来时路的话，她只能接受这一种——麻辣烫还挺好吃的。

    “说了你也不懂。”苏飒飒随口一说。

    周江云却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盯着她，睫毛微微颤动，眼眸里像是蒙着层细碎的光，眼底的褶皱随着目光下垂而堆叠，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将所有的真诚都揉进这一眼注视里：“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懂。”

    苏飒飒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怎么愈发精进，就这么简单的一注视，就让她开始冒汗，她手指爬到餐巾纸旁边，擦擦额头冒出的汗，说道：“这咋还吃热了呢。”她下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心虚的情绪展露无遗。她解释，“我在我的那个世界经常吃这些。”

    “那你在那里过得也不怎么好啊。”周江云双唇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这东西吃个时兴还行，要是天天吃的话，太没营养了。

    苏飒飒：“……”他好伤人。

    “你知道麻辣烫刺客吗？你知道要是选不好店的话，这多贵吗！”苏飒飒像是踩到尾巴一样，低声咆哮。

    “三四千？”周江云试探着发问，说了一个他平常随便吃一点的的价格。

    “……”苏飒飒决定闭嘴，“快点吃吧。”堵上你的嘴。

    两人就着吃饭的时间，把今天的各项事宜汇总一下，又安排好明天的日程，虽然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但苏飒飒去没有了当时那种加班累到要猝死的感觉，而是没有都觉得很充实，斗志满满。

    “走了。”苏飒飒摆摆手，一头扎进寒风里。

    “苏飒飒。”

    “嗯？”苏飒飒回头，看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灯光把他整个人渡了一层暖光，看起来格外温暖。

    他张张嘴，想要说的话被冷风吹散在空中。

    “路上慢点。”

    苏飒飒转头往司机停车的方向走，这里的好处是，无论多晚，车接车送。

    ——那里如果过得不好的话，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周江云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这句话在肚里打了无数遍草稿，最终又咽回肚里。

    叶景熙虽然想做一个甩手掌柜，但看到周江云这么辛苦，还是没忍住来帮忙。

    大厅里几个穿着侍者服装的人正在铺着桌布，还有人在测量位置，门口有个女生正拿着文件写写画画，时不时和其中一人在交代什么。

    厅里暖气很足，他抬手敞开大衣，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露出内搭的酒红色真丝领带，暗哑的光泽与西装形成微妙碰撞。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腕表，金属表链与大衣扣环轻碰，发出清泠声响。

    小可正核对名单，看到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心里想着酒店的人怎么没拦着点，走上前才看到他穿着打扮皆是不凡，估计是不敢拦，她四下观察，发现周老板不在，就上前询问，“这个地方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不再接待外人了。”

    她见他下颌线利落如刀削，侧脸被大衣高领半遮，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眸，漫不经心的扫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当他迈步向前，大衣下摆扬起又落下，与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节奏相呼应。这状态与她刚见周老板时如出一辙，她又问：“你是来找周先生的？”

    周江云再三交代，不许暴露他的真名；不许暴露他的职业；不许暴露他的身份，所以稳妥起见她叫的周先生。

    “对，我找他。”叶景熙嘴角扬起刚好的弧度，眼尾上翘，格外优雅。

    真帅啊，小可内心狂欢，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他下去跟经理调监控去了，不过——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往门口探探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景熙？”身后传来一声。

    叶景熙回头，看见周江云穿着灰色卫衣，满头大汗，笑着朝他走来。

    “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等他走进，周江云才看到他不仅浑身灰扑扑的，连脸上都带着灰渍。

    “你去忙吧小可，我们有点事。”周江云一边对小可说，一边伸手去搂住叶景熙的肩膀。

    “脏，脏！”叶景熙紧急避险，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攻击。

    “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相比，我这可算上是焚香沐浴更衣了。你来这找我做什么？”

    “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不过现在看来我也不想帮忙了。”

    “你来肯定不能让你干体力活呀。”

    两人说着往外走，去楼下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

    叶景熙把参见宴会的人员名单递给他：“这是我筛选的，基本上都有把握。”

    周江云一下就看到了白落羽的名字，虽然他并不指望这些人能捐出多少，但他们随手一捐也不是笔小数目，他并没有看不上白落羽的意思，只是高昂的学费以及日常开销，就让她兼职几个，如果这件事再让她出手，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叶景熙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人名字上，直到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通知厉陌寒时，她正好在身边，后来她又来找他询问这件事，他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下，她也想尽一份力，更何况这是她最好的两个朋友操办，既然知道了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放心，这次我打算搞成不记名不公布的方式，钱款到时候有专业人士公正，但是不会有具体名单。”

    “他们能同意吗？”

    “他们那些人谁又想比谁捐的多或者捐的少呢，我说不公布，他们肯定更愿意。”

    “辛苦了。”

    周江云虽然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能请到几乎所有的同学，但他知道，他一定费了好大的劲，他的这些同学他最清楚不过，像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根本不会做，他们能来，全靠叶景熙努力。

    “我们俩就别说这些了，希望它们能好好的过个冬吧。”

    “到时候欢迎你来我们救助站参观，我打算把医院旁边那块地买下来，扩建一下，正好救助会也需要一个办公的地方，”周江云盛情邀请，随着话语的诉说，他的目光始终未曾偏移，连眨眼的频率都不自觉地降低，仿佛害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你提前说，我把地板都换成新的，保证让你看不到一块泥。”

    叶景熙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周江云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不过他好像越来越开朗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所有的小朋友都在厉陌寒家的庄园里玩，只有他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拽着石板缝隙里生出来的杂草。

    他问他为什么不去玩，他只说“不想”，那一年无论他问什么，都没从周江云嘴里听到超过五个字的回答，他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那么有耐心，对于这样的人也能做到不生气。后来想想大概是妈妈经常告诉他要谦和要有礼，身为哥哥要照顾这些弟弟妹妹，导致他才有这种所谓的理想主义。

    “对了……”周江云搓着手，嘴唇像被线缝住般反复开合，喉管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那些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的句子突然断了线，舌尖抵着门牙打转，却连最简单的语气词都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尴尬在空气里凝成实质的网。

    “你要说什么？”叶景熙能明显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避讳的？”

    周江云看着他，心想，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