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双眼紧闭,呼吸依旧平稳,额头上有微微的细汗。
他伸手去碰她的脸,并不烫,她没有发烧,但睡的十分不安稳。
岑望想到她之前说的手疼,目光移到两双白嫩嫩的手臂上。
谢满珍睡着后虽然没有扒着他不放,却依旧不怎么老实,偶尔会把被子踹到他身上,或是嫌热而变得衣衫不整。
岑望将谢满珍滑到肩膀上的袖子扯下,捏了捏,软乎乎的,似乎再稍稍用力就能捏折了。
谢满珍蹙眉,小小地哼唧了一声,“手疼。”
谢满珍半梦半醒,隐隐感觉到旁边有人在,味道还很熟悉,便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那人身上。
她感觉到那人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满地拍了一下,她力道不重,但那人身子一僵,捏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举了起来。
谢满珍不满地想把人甩开,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力度正来回按揉着她酸痛的手臂。
“太轻了!”她嘟囔了一句。
力度重了一些,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因为太舒服,让原本想要睁眼的她眼皮跟被黏住了似的,没多久,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谢满珍坐起来,手臂略微一动便觉酸痛,双云进来,见到她动作滞涩,忙道:“公主可是手疼?奴婢备了药油,还是擦一些吧。”
“本宫不想闻那个味道,等会儿给本宫按按就好。”提起按摩,谢满珍想到昨夜。
岑望在时,侍女们不会进来守夜,那么昨夜帮她捏手的人只会是岑望。
他还是挺听话的。
谢满珍的心情莫名好上几分,手臂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吩咐道:“你把徐太医制得治外伤的药膏找出来。”
“是。”
今日岑望依旧来和谢满珍一起用早膳。
谢满珍胃口小吃得慢,还频频看向岑望,岑望察觉到后停下筷子,“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你昨夜按的不错。”谢满珍道。
岑望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公主所言,臣有些不明白。”
谢满珍怔住,“昨夜你没有醒?”
岑望:“臣睡的甚好。”
谢满珍看着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可她昨夜的感受也是真真切切的,她继续追问:“昨夜你没有给本宫捏手?”
“并未。”岑望镇定自若,一点儿也没有撒谎的不自在。
谢满珍怀疑地看着他,昨夜除了岑望,屋内便再没有旁人,就算有人进来,岑望也会察觉。
难道真是她在做梦?
抱着这样的怀疑,今晚谢满珍特意装作睡着,但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岑望有所动作。
她困得实在撑不住,将昨夜的记忆归咎于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多久,熟睡的公主殿下再次抱到了冰冰凉凉的玉枕。
‘玉枕’清醒地看着她,好似在思考什么,良久,‘玉枕’妥协般地睡去。
之前闹了个乌龙,谢满珍决心不让岑望小瞧自己,一连几日,她每晚都跟岑望去习武场练习,就这几日的功夫,她也不是什么武术奇才,特别明显的进步确实是没有,但她这几日吃的比平时多了,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怕热。
以前她与岑禾玩儿,都是在岑禾院里或是山水院中,现在,她们可以去莲池附近坐坐。
不过她身旁还是要摆上一些冰盆。
今日岑望的婚假结束,要去上值,她用了早膳便去莲池旁的亭内等岑禾。
岑禾还没来,双心倒是先带着一个人过来。
石一苦兮兮地跟着双心,待见到谢满珍时,瞬间摆出一副笑脸,“奴才参见公主。”
谢满珍见到他时还没反应过来,双云在她耳边小声说:“公主,您前几日说要寻个时间把指挥使身边的小厮叫来问话。”
谢满珍想起来了,那是她回门那日吩咐的,但那日她回来后十分疲惫,便直接睡了,这几日岑望几乎没有出府,他一走,岑禾又来了,着实没有时间和机会问话。
岑望上值只会带一个小厮,以防有话要传回府中,一般是几个小厮轮班跟着,剩下的人要么守在府里,要么休息一日,今日石一便是被留在府里的那一位。
三少爷不在,他被公主叫了过来,根据他的经验,恐怕没什么好事等着他,于是他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一见面便开始奉承公主。
听闻公主与三少爷被圣上赐婚后,石一便吸取上次的教训,开始苦读诗书,这次想了一大堆新词,就盼着能把公主捧得忘了叫他来是要干嘛的。
然而,石一终究还是失望了,他才说完一大段话,正喘着气要继续开口,脸上带着笑的公主便道:“好了,这些话本宫都听腻了,你且和本宫说说本宫感兴趣的事吧。”
石一头皮一紧,怀揣着最后一丝期望道:“这……奴才不知公主对什么感兴趣,不如……”
“岑望。”谢满珍打断他,“就和本宫说说岑望。”
·
岑禾今日陪宋有仪与岑含平用膳,她其实早就吃完了,但岑含平还在吃,她想起公主说的去赴宴最好不要提前离席,便忍着不动,眼巴巴地看着岑含平吃饭。
被她盯着的岑含平感觉十分地古怪,他问:“禾儿为何一直看着爹爹,可是爹爹脸上有什么东西?”
岑禾摇摇头,见岑含平没再继续吃,她又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碗。
岑含平继续猜:“禾儿可是还想吃这粥?”
岑禾继续摇头,“我,我吃好了。”
宋有仪看出点什么,问道:“你可是在等你爹爹吃完?”
岑含平惊奇道:“禾儿竟然如此有耐心!”
岑老将军便是个急性子,但是他的儿子们的性格并不急躁,孙辈之中,能从性格上看出几分岑老将军的影子的,只有岑禾。
当然,这也有他们放纵岑禾的原因在。
宋有仪和岑含平已经决定将岑禾一辈子养在家中,虽然平时日常的礼仪有教一些,但并不严苛,只有他们这一房人在时,他们更是不看重那些繁琐的规矩,只在岑禾偶尔有些不像样时说上几句。
而岑禾虽然心智有问题,但这些年十分听他们的话,也没因为这份宠溺养出什么不好的习惯,顶多是喜欢和侍女们玩捉迷藏,衣裳被弄脏了也还是笑嘻嘻的。
他们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毕竟岑禾被他们养在府中不能出去也是不得已,这点小乐趣何必阻拦。
以往岑禾先用完膳,便会自个儿去玩,只有他们夫妻在,他们也不拘着她,没想到岑禾这几日竟是耐着性子等他们吃完。
宋有仪问:“禾儿可是想要什么?”
岑禾摇摇头,见岑含平不吃了,有些着急,忍不住道:“爹爹不吃了吗?”
“吃。”岑含平一口将碗里的粥喝完,很是豪迈道:“爹爹吃完了,禾儿想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岑禾才从公主那里得了新玩具,都还没玩腻,她没要新的,而是站起身道:“爹爹娘亲,女儿先告退了。”
宋有仪和岑含平对视一眼,岑含平迟疑道:“禾儿怎么如此……知礼?”
宋有仪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她隐隐猜测道:“是不是在公主那儿玩的久了,耳濡目染了一些规矩?”
他们早就听闻福宁宫的规矩很严,而公主名声虽然不好听,但只要不让她不高兴,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讲礼数的。
岑禾不是完全痴傻的孩子,学到一星半点也正常,可是……岑禾会不会无意中受了委屈呢?
岑禾并不知道爹娘的担心,她喜滋滋地去莲池,刚好与石一打了个照面。
她也和石一一起玩过,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石一想想刚刚自个儿不小心说出来的一些事,心里正打着鼓,见到岑禾,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刚刚公主问了小的一些话……”
见岑禾好奇,他赶紧道:“公主还在等您,您快些去吧。”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岑禾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真奇怪。”
她向来有什么就问什么,待见到公主,她便问了出来:“公主问了石一什么呀?石一刚刚好奇怪地跑了。”
会选择石一,自然是因为谢满珍身边这几个人都知道石一胆子丁点儿大,听岑禾说石一跑了,谢满珍也不奇怪,但想到石一方才说的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看着好奇的岑禾,她问道:“岑望可被人欺负过?”
岑禾想了想,“我不知道。”
也是,就岑望那个闷驴似的性子,便是被外头的人欺负了,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尤其是岑禾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可能告诉岑禾,让岑禾干着急。
然而岑禾又迟疑道:“有一次,我好像听见爹娘在说望儿在国子监里……”
“怎么了?”谢满珍追问。
“好像说别人觉得他好看,总想着叫他出去玩,他不去,他们就和他打架。”
爹娘具体说了什么岑禾记不清了,她之所以还能记得这件事,也是因为当时她就躲在爹娘屋里的箱笼里,被揪出来后,爹娘第一次对她那么生气,还让她去抄书,她又不认得字,还得捏着笔写那些黑东西,可难熬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躲在爹娘屋里。
岑禾的话和石一的话有些许重叠,谢满珍一下便想到了其中的关联。
岑望不再宫里读书后去了国子监,国子监的那些人有勤学苦读的,也有借着家里的势进去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他们见岑望长得好看,叫他去玩,能带他去什么好地方?
岑望不愿意,他们便对他动手,真是胆大妄为。
还有一些在军营里的人,竟然怀疑岑望女扮男装,对他多有嘲讽。
难怪岑望不爱她提到他的样貌。
谢满珍心里一股情绪油然而生,半晌,她反应过来。
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心疼岑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