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目击证人,石昊有些慌乱,背后衣襟被冷汗浸湿,但还是稳住心神,恍然大悟道:“大人,这画像画的实在有些出入,草民一时竟没有认出这是阿梅。”
“阿梅?”池早冷笑,“你当真不知她是何身份?”
一滴冷汗从石昊额角滑落,他微微抬头,眼神求助般的望向自己的父亲。恰在此时,姜屿山默默挪了下脚步,挡住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没了父亲做精神支柱,石昊也有些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认。池早正是看穿他的犹豫,斩钉截齿喝道:“石昊!她是户部侍郎嫡女沈清,你当真不知?”
石昊垂头,身子不停颤抖,嘴上却仍旧狡辩:“草民不知。”
“你不知?”池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虽然你只在沈府做了两日的马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未见过你。你是不是忘了沈清小姐身边的翠芝,她可是对你有深刻的印象!”
说起这个案子的突破口,还真是多亏了石昊这冲动的性子,他见沈清的第一面便看上了人家,曾经轻浮的向沈清表达爱意,被当时的翠芝痛打一顿,丢了出去。所以翠芝对石昊还存着一些印象,也是为数不多还记得石昊曾在沈府见过沈清的人。
“就是他,就是他当初冒犯小姐,被我一顿打骂赶出了沈府,我记得很清楚。”
翠芝的证词直接锤死石昊,他在地上不停的哆嗦,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再说。
池早乘胜追击,“石昊,你既已知沈清小姐的身份,为何还要捏造这一系列谎言?莫不是沈清小姐是被你囚禁,逼着她与你成婚?”
“大人。”村长见形势不对,顾不得其他,立即开口,“当时沈清小姐确实是走失加上失忆,昊儿只是太过思慕沈清小姐,才将他带回家,好生照料。之后的故事,确实是如昊儿所言,二人两情相悦,决定成婚。”
有村长这么一打岔,石昊也反应过来,打死不认,坚持咬定村长的证词。
只要他们不认杀人这罪,将沈清带回家中最多只是个诱拐之罪,关个几天警告几句便能出来。
到现在池早也明白了,石昊是有贼心有贼胆但没头脑,补上他这份欠缺的正是他的父亲。还真是父子搭配,干活不累。
“我姑且相信你此事是为了所谓的爱情,那村口的石屠夫呢?据我所知,半月前因为征地一事,你曾与石屠夫发生过争执,甚至是打了起来。仵作已验明,石屠夫在被横梁砸死之前胸口早已有了致命伤口,我思来想去,如此大力导致的伤口,只能是仇杀,而与石屠夫结怨之人,只有你,石昊。”
“不可能。”村长赶忙接着开口,“石屠夫死的时候,昊儿因为阿梅死了,生了场大病一直躺在床上养病,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村长!”池早眉头皱的很高,她不悦的喝道,“我是在问石昊,请你不要替他回话。”
不难看出村长是个嘴严且十分狡猾的人,若想要查明真相,还得从石昊这边下手。
姜屿山见状,干脆将两人分开,让人把村长押到了里间。
没了父亲坐镇,石昊肉眼可见的慌张。
池早趁热打铁,破他心防,“我向来不信别人的证词,若想要知道你是否生病,大夫便在外面,验一验便知。所以,石昊,你真的病了吗?”
石昊一哆嗦,脸都快埋到地里去了,结结巴巴的道:“没......病好了。”
“叫大夫进来!”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没必要跟他多费口舌。
村中只有一位赤脚乡医,也姓石,池早不敢用,连夜让人快马加鞭去京城请了一位跟大理寺有关系的大夫。
大夫很快便把完脉,站起身对池早和姜屿山摇了摇头,“两位大人,这位身体康健,并没有近日生过病的迹象。”
“啪。”姜屿山将手边茶杯连带茶水砸在石昊腿边,怒道,“石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石昊不敢说其他,只是拼命的说着他没杀人。
“不,你杀了人。”池早蹲了下来,凑到石昊耳边,声音阴冷,“你杀了沈清,那晚她不从,你掐着她的脖子想吓唬她,可你没有控制住力道,把她掐死了。”
石昊吓的坐倒在地,惊恐的盯着沈长宁的脸,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池早,而是那个被她掐死的沈清。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的!”
明明他做的那般隐蔽,明明他掐死后便将尸体火化了,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
池早一眼看透这个失言的男人,冷笑道:“你是想问是谁告诉我的吧,还能是谁?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除了石昊,只有被他掐死的的沈清。
石昊显然是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他挪动着腿往后缩了两步,如今的池早在他面前,就如同沈清在他面前一样可怕。
他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内心早已被恐惧占据,哪还有清醒的脑子进行思考。
“你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杀害石屠夫的凶器是他用来敲骨头的锤子,这把锤子被你们藏了起来,但你忽略了,那夜下过细雨,泥地上极容易留下脚印,我对比过,这脚印与你的十分吻合。”
石昊的冷汗不停的从额角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那双支撑在地的手也开始打颤。显然,他没有想到明明计划的天衣无缝,为何还是留下了把柄。
他使劲回忆当晚的情形,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晚因杀了人太过慌乱,压根记不住自己有没有留下脚印。
好像确实踩到在泥地里,又好像......根本没有经过什么泥地。
他不敢答,怕越答越错。
可池早不是什么善茬,不会给他闭口不言的机会。
“村东头的王麻子和卖货郎,也是你们杀的吧。想利用鬼神作乱来掩盖真相,那至少掉包的尸体认真点吧,在乱葬岗随便找的人,就不怕被人看穿?”
石昊哪能想到这些,第一次杀人也没什么经验,当时想的更多的是不会有人仔细去看如此晦气的棺材。就算是有官府的人来查,只要利用破坏习俗之言,加之村民们的证词,定能糊弄过去。
没想到,大理寺的官员都不是等闲之辈,仅凭直觉和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查的如此之深。
“他们都是我杀的,和我爹没关系。”石昊被迫承认,他依旧嘴硬,想将自己父亲摘出去。
“你自然该千刀万剐,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毁了沈小姐的一生。她原本是侍郎家的小姐,若没有你,她这一生定会平安顺遂,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良人,都是你毁了她。至于你爹无不无辜,本官自有判断。石昊,现在命你将作案手法仔细道来,大理寺会依据罪词量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你爹的最终结果可都捏在你手里。”
池早最后一句话,透着巨大的信息。她在告诉石昊,如果他说假话,后果只会更严重。也在告诉石昊,他爹会不会有事,全靠他怎么说,大理寺怎么信。
石昊认命了,他垂着头,仿若斗败的公鸡,缓缓道:“对,他们都是我杀的。沈清,王麻子,卖货郎和石屠夫,都是我杀的。沈清那女人不识好歹,我只是没有收住力道,我怎么知道她那么容易就能被掐死,这不是我的本意。石屠夫那厮,村里与我家作对的只有他,三番两次驳我家面子,实在可恨,该死。王麻子和卖货郎,这俩地痞流氓,杀了就杀了,反正我杀一个是杀,杀四个也是杀,干脆将这群不对眼的全杀了。
你说的对,当初我便是想用村里的捡骨习俗营造鬼神作乱之言,掩盖我杀了沈清的真相。本来没想杀掉王麻子和卖货郎的,他们虽然可恶,在村里也就是蝼蚁般的存在,谁让他们撞见我偷偷火化沈清,为了事情不败露,我只能杀了他们。杀这俩酒囊饭袋跟杀鸡一样简单,难缠的是那石屠夫,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摸到了他的锤子,还真可能栽在他手里。
我将他们都杀了,然后提前制造各种意外,利用我爹的名号,将村民聚集,特意让他们目睹这三人死于意外,引导他们相信鬼神之说。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道你们大理寺的人如此爱管闲事,偏要管这小地方的事,算我石昊倒霉吧。
但是,这些事都跟我爹没有关系,他都是被我骗,被我威逼的。所有的罪责我愿意一人承担,我爹年纪大了,还请大人放我爹一命。”
石昊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后,池早才让人将村长带进来。村长一进门,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石昊,见他耷拉着个脑袋,心一沉,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结果。
“傻孩子,你干嘛要认,爹这烂命一条还能活多久,你全推爹身上又能怎样。”
“爹,本来就是我干的,逃不掉的。”
村长抬起那只布满皱纹的右手,轻轻的抚摸上石昊的脸颊,“好孩子,爹不会让你死的。”
他们石家这代就石昊一个男丁,若是石昊死了,他们家就绝后了。
村长站了起来,拂了拂自己的衣角,声音苍老而有劲:“二位大人,小老儿这些年有些积蓄,若是大人们愿意,我愿意悉数上供,只求放我儿一命。”
姜屿山气的上前一步,指着村长怒骂:“你这是公然贿赂朝廷命官!”
看姜屿山如此反应,村长也知道贿赂定是不成,于是也换了副嘴脸,“二位大人,这里是石家村,大人们还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