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纯并不打算与他交流,起身便想走。
“不用这么着急走,外面恐怕还乱着呢,”楚繁落座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多少,也陪我说说话吧。”
“大哥是觉得上次还没说够吗?”
楚繁低头苦笑,转而道:“不想聊的话,也至少敷一下脸吧,伤口不及时处理会发炎的,要不然又会像小时候一样,因为一点小伤口而躺在病床上了。”
楚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似乎被划伤了,她本能地抚摸上去,却被捉住了手。
楚繁:“别摸,我来处理。”
他很快就松开手撤了回去,起身去寻找基础的消毒用品。
行吧,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楚纯只能再次坐回去等待他,到至今为止他平淡的态度其实是让楚纯松了口气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希望在为数不多的见面中再和楚繁吵架。
很快楚繁就回到了她身边,看着楚繁将碘伏放置桌上撕开医用棉签的动作,意识到他可能是想亲力亲为,楚纯急忙伸手打断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楚繁却先一步避开了她的手,说道:“这里没有镜子,你自己一个人要怎么上药?”
“听话。”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抵住她的下巴手动转了过去,让伤口那面朝向他,着手开始消毒。
因为伤口是在左脸,而楚繁又是坐在她的右侧,这就导致楚纯需要身子的扭动幅度更大,靠得更近,才能方便让楚繁上药,听着耳廓边的呼吸,楚纯不免有些紧张,她垂下眼睫,僵硬又温顺地等待上药完毕。
楚繁迅速清洁消毒,将药膏涂抹均匀后,便拿出创可贴轻柔地敷了上去。
楚纯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薄荷味,留住了她想要拉开距离的动作。
“……”
“你还带着创可贴啊。”
“嗯,”楚繁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描淡写地划过两下,压实创可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款吗?”
“……我以为过了那么久,你已经不会再带在身上了。”
这是楚纯天生就带着的毛病,从小到大,只要受了伤,不管大伤小伤,血就愣是止不住,有一次甚至因为摔伤叫来了家庭医生输血,在医学上他们称这为:‘凝血功能障碍‘,分为遗传性与获得性,楚纯认为自己比较偏向遗传性,因为她还在孤儿院时,曾听说过自己的母亲就是因为生她,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止不住才去世了的。
但楚纯在幼时生活上很马虎,又得到处跑,身上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的伤口,在她第二次忘记带着止血材料时,这个活就被楚繁揽下了,那时的他每天都紧紧跟在楚纯屁股后面,对待这件事比她自己还上心,在那之后楚繁就一直随身携带着便携的止血材料。
不过在楚繁出国留学后,楚纯也学会了这个习惯。
“人的习惯确实很难改掉,”楚繁笑道:“不过我也并没有想改掉。”
“如果改掉的话,那岂不是很对不起我们这十几年的情谊?更何况,我可不觉得从小就养不成的习惯,过了几年就能学会。”
“谁说我学不会了……”楚纯不满嘟囔着,从裙子内衬里摸索出几片创可贴展示给他看:“哝。”
楚繁意外地挑了眉,“看来你这些年也进步不少。”
“我进步的地方多着呢。”
她如此骄傲道,说完期待又克制地偷偷瞄向他,却发现楚繁正若无其事地收拾着桌面,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你不问问么?”
“问什么?”
“就我刚才说的啊,这么久没见,你没看出来我有哪些变化吗?”
“有吗?”
“有啊!”
“嗯……”闻言楚繁苦思冥想片刻,“啊!想到了了,”他肯定道:“脾气变得更凶更霸道了。”
“不是这个!”楚纯立刻急躁起来,“你看这个裙子呢?好看吗?”她抬起裙摆示意道。
“挺好的啊。”
“哼哼那当然,这件裙子的设计还有我的手笔呢。”
“噢,那挺一般的,你再多学学——”楚纯没等他损完就重重锤了他一拳。
“哦!揍人的拳头也更有力了。”
“你滚!——”
两人难得地无视矛盾间隔如多年前那般打打闹闹,或许是因为有人刻意收敛了欲.望,也或许是有人选择性地忽略了一切,只珍惜着面前难得的瞬间。
“不过要说起变化,纯儿果然还是长大了啊,已经拥有了想要爱人的心情了。”
“只不过,那个秦家二少爷,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楚纯沉默下来,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与他。
“我对他……并不是喜欢那么简单。”
楚繁的瞳孔闪过一瞬间的颤动,旋即他便垂下眼眸,收敛起神色:“你们……认识多久了?”
“也没多久……舞会上是第一次见面……”楚纯面对着他低气压的盘问,回答逐渐心虚。
楚繁深呼吸平稳住心情,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和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结婚?”
“?!倒也没有那么快!”
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不适合你。”他斩钉截铁陈述道。
“秦家虽然势大,但是与他秦待明没什么关系,而且秦家并不重视他,那小子自己也不是个争气的,更何况他那个身体还需要人伺候,无论是哪点他对于你来说都拿不出手。”
他说的好像真的蛮有道理的诶……哎不对!
“我和他……也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啦,只是我、我现在真的需要他。”似乎是因为好像怎么说都不对,楚纯自暴自弃道:“哎呀你别问这些了行吗?”
楚繁沉默几息,默默别过头,让精心打理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眼睫,低落道:“就算是家人,问问也不可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纯感到十分挫败,看样子如果再瞒着他自己似乎也太不厚道了,不过……事关重大,还是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吧。
“哥,如果有天我与楚家敌对了,你会怎么做?”
“敌对?”楚繁皱眉,“你要做什么?”
“我不可能一直留在楚家的,我不可能……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成为流放者,放着外面美好的大千世界不顾,只留在这一隅之地。”
“你要走?她不可能会放任你就这么——”
楚纯当然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自己,如果她走了,那么‘流放者’之位势必会落到另外那对姐弟的其中之一,继承‘流放者’之位本就是晚留夫人收留她的原因,况且,她还是众所周知的楚家千金,突然脱离家族只会让人心存疑虑。
所以楚纯已经做好站在楚家对立面的准备,虽然说无论楚繁对此是什么态度,都不会动摇她的选择,但他是楚纯不可多得的家人,不在意他的看法,不代表不在乎他的感受。
“我明白,所以我才会这么问你,如果你还想留在楚家,想报仇雪恨的话,从今往后就尽量和我撇清关系吧,毕竟我也不清楚之后的事态会如何发展。”
“可是你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没了楚家这个背景的帮衬你要怎么自己一个人生活?更别说逃出来之后你还要避人耳目、隐姓埋名——”
“你想过的我当然也想过!”楚纯站起身,倒不如说这些问题她比楚繁要更为清楚,“……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要离开这里,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选择,至于接不接受,就看你怎么想了。”
她迈步就要走,楚繁立即上前抓住她的臂弯:“纯儿!你听我说——”
“够了!”楚纯提高音量打断道。
她深深呼吸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在楚繁成年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每次都是愤愤离去,直到最后的决裂生疏。
楚纯叹气,低声劝道:“松手,我不想因为这个再跟你吵,尤其是我们刚刚……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开心的聊过天了,我不希望我们再回到以前那个样子。”
“我只是……”
他还想继续解释,可在看到楚纯毫无动摇的眼神后,他便被卡住了话头,楚繁不想再看见她失望的神情,只能无力将手松开,像犯错的孩子般,忐忑又无措地留在原地看她远去。
此刻已临近深夜,等楚纯出来时大厅已经人影稀疏,她来到大门处,夜风凉薄,吹得人肩膀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她迈步在庭院里寻找着自己管家的专车打算回去时,却没发现身影,正疑惑着,庭中唯一一辆黑色的布加迪突然降下车窗,飘出道温柔且稳重的女声:
“上来吧,纯儿。”
“……姑妈?”
梦和夫人微微一笑,抬手招呼道:“愣着干什么呢?今天晚上风这么大,别吹着凉了。”
说完她朝驾驶座使了个眼神,那身材高大的司机旋即下车来到楚纯身边,为她披上外衣并打开车门。
“Salite in macchina, signorina.”(请上车,小姐。)
是意大利语。
很奇怪,直到目前,只要与梦和夫人相关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怪异,不仅是她本人,她的车与司机明显都不属于楚家势力。
楚纯轻轻皱了下眉头,虽然她很想问她的管家去了哪里,但是事以至此只能先上车。
她坐进梦和夫人的身边,车内的暖气立即驱散了寒意,她还没来得及脱下大衣就被制止住:
“没事,披着吧,万一一会下车又要吹起风来,不用那么着急还给我,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呢。”
“见面?姑妈以后是要留在楚家吗?”
“是啊,因为我的丈夫是外国人,所以我也常年在国外生活,很少回来,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家……不过这次正好,趁着你的生日,我也可以在这多留一会,让楚家上下的人也认识认识我。”
“那看来我还真是荣幸啊,我的成人宴竟然能让您特意光临,这可是其他几个姐妹们没有的待遇呢,姑妈偏心得这么明显,他们怕是要和我闹脾气了。”
“呵呵呵,不碍事不碍事,我早见过那几位哥姐了,都长得那幅俊俏模样,不过我偷偷私底下告诉你,姑妈啊,还是最喜欢你了。”
楚纯会意一笑,将手掌覆上牵住梦和夫人的手,客套道:“好啊好啊,多谢姑妈!我也想多了解姑妈呢,姑妈之前一直都是在意大利吧?正好我最近在练习做意式菜系,姑妈到时候可一定要过来给我把把关!”
“好好好。”
梦和夫人宠溺地笑着附和她,俨然一幅长慈幼孝的美好景象,就在这时,车缓缓停下。
“Ecco, signora.”(到了,夫人。)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多谢姑妈送我回来。”楚纯打开车门,脱下外套盖在梦和夫人的膝盖上:“衣服我就不用带回去了,只有两步路的事受不着冻,倒是姑妈要注意好身体,百般呵护好才是。”
梦和夫人也没强求,夸了两句后便目送她上楼直至楚纯的背影消失。
“Torna indietro.”(回去。)
她命令道,微微挪到双腿让楚纯盖在膝盖上的外套滑落在地。
“一会将车里清理干净,地上就别留垃圾了。”
“Sì, signora.”(是,夫人。)
梦和夫人面无表情拿出手帕将楚纯刚刚牵过的地方,仔细擦拭干净,似乎力度有些过大,皮肤留下了明显的红痕,但即使是这样,对她来说依旧不足以泄愤。
楚家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