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昨天睡得很晚,楚若淑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来到了餐桌前。
早宴依旧如同往日那样丰盛可口,不过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原本坐在她旁边的楚纯变成了昨天刚到的梦和夫人。
楚纯在成人宴上做出了那样的壮举,必是要接受惩罚的,不过他们作为有头有脸的家族一般不到必要时刻是不会体罚孩子的,所以楚纯只是被罚关几天禁闭,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众人面前。
原本大清早不用看见楚纯糟心的脸心情还不错的,但身旁的梦和夫人一直与她搭话问东问西,不免让楚若淑感到厌烦。
“昨天淑儿走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多跟你说说话呢,回去又太晚了,不好打扰,淑儿不要介意啊。”
你凭什么叫淑儿?跟你很熟吗?也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亲戚。
楚若淑皮笑肉不笑回道:“不介意的,姑妈。”
“对了,淑儿平时有什么爱吃的吗?我的手艺还不错呢,任何挑食的孩子都能在我这里吃得下饭,我是没别的意思,但是看淑儿瘦成这样我实在是心疼啊。”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这是餐桌又不是会议室,食不言寝不语不懂?
“没事,不劳烦姑妈了,我吃这些就好。”楚若淑恹恹敷衍道。
“淑儿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是昨晚宴会结束得太晚没休息好吗?”
还不如旁边坐的是楚纯呢!至少她不会主动来烦自己!
楚若淑深呼吸撇了她一眼:“是啊,何止是昨晚,这糟心的日子一天不结束就一天睡不好。”
“咳咳。”晚留夫人轻咳一声提醒她,微笑圆场道:“淑儿这两天果然是累坏了才说出这番话,看来得让礼仪老师教教你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才行。”
随即她便下令道: “淑儿用完餐就尽快回去吧,你的礼仪老师已经在等你了。”
闻言楚若淑不情不愿地皱起眉。
晚留夫人非常执着将楚若淑打造成标准的淑女,为的就是让她以后能讨人喜欢,但楚若淑最讨厌的,就是为了受欢迎而卑躬屈膝,所以礼仪课也是她所有课程中成绩最差的。
虽然她已经19岁,各种成年前的培养课程都该已经结束了,但楚家的规定是要等女眷出嫁后才会停止课程,而按楚若淑平日的表现加课已经是家常便饭。
小时候或许还能凭着孩子的身份撒娇闹脾气,让母亲好声好气哄哄自己。
但正如资本家所说的:你不干有得是人干,楚纯就是那个完美符合母亲要求的人选——不管情况下都能保持良好的礼仪;无论什么年龄段的人都能与其谈笑风生;她娇贵矜持、长相优越、学业有成、谈吐得体。
于是她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的目光,逐渐转移到了楚纯身上,却无能为力。
啧,又是楚纯,真是阴魂不散……一个替代品而已,凭什么母亲这么关注她。
“没关系的。”
她正专注出神之际,怎料梦和夫人却一把抓住了楚若淑的手,神色坚定,像似在对她保证般:“再忍耐一会儿,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
楚若淑已经隐隐约约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嘴角微微抽搐,用尽全力忍住拍开她的手的冲动。
不是,叫你一声姑妈还真把自己当妈了?才认识几天就情根深种了?跟楚纯有得一拼的。
“不用,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她迅速抽开自己的手,逃离了这股令人不适的温暖,只给梦和夫人留下一个匆匆背影,但楚若淑依旧感觉到她深沉的目光投射在后背上。
楚若淑暗骂了句‘神经病’便离开主宅,但并没有打算回次宅上课,正当她往反方向去时,转角处忽然出现个女人拦住了她:
“二小姐,您的住宅并不在这个方向。”
楚若淑被这面前神出鬼没的人吓了一跳,难得没有了气势,“赵、赵管家啊。”
赵管家直视着她默不作声,只有腰间鲜红的三条细腰带随着微风轻轻摇动。
“我当然知道不是走这条路了,但我就是喜欢走这,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建议是,散步可以等到课程结束后再进行,二小姐,不让老师等待太久是基本的礼仪。”
闻言,楚若淑讥笑道:“你是什么身份还说教起我了?礼仪?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无礼。”
楚若淑逐步逼近赵管家,借着高跟鞋的势气俯视她。
“赵浮萍。”
“你是不是整天跟在我妈后面狐假虎威惯了,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
“需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当初是怎么爬上来的?”
“一个卖主求荣的下人,当初你在这快混不下去的时候,要不是我妈帮了你一把,恐怕早就不知道被赶去哪了,还轮得着你在这用资历权威压人?”
她寒声道:“不要忘记这里是楚家,你服侍的是楚家的主人,而我——正好姓楚。”
说完她便不紧不慢地擦着赵管家的肩膀踱步离去。
赵管家对于她的目中无人早已习惯,只无奈地在原地叹气,掏出笔记本记录道:
“言辞过激,思想尚未成熟,处世过于率性。”
要是这个报道交上去了,恐怕二小姐又要被继续加课了。
赵管家同情地摇摇头,这些普通的言语攻击对她根本造不成伤害,但二小姐加课的惩罚才是真的痛苦。
*
刚刚宣泄完毕的楚若淑神清气爽,她拿出心爱的相机开始围着楚宅的边缘拍摄,探究美丽的景色,她逐渐远离楚家,深入后山,远离了令她烦恼的一切。
“呼……”
楚若淑深深呼吸着丛林中新鲜的空气,心情平静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心正逐渐飘离世界,手中沉重的相机成了唯一的依靠。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因为家世和机遇,无法得到打磨开发而被掩埋的原石,但楚若淑的结症便在于此:她没有出众的才能,即使家里已经拿出顶尖的资源来培养自己,可她却依旧平平无奇。
那时楚若淑就明白,自己只是个被拱在金子上的普通石块罢了。
她也曾试过学习家中生意,但同样十分艰难,被父亲直言不讳道:‘你没有成为商人的才能。’
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摄影,她认为自己在摄影上还是有些天分的,经常会拍出一些过段时间看也颇为惊艳的照片,家里也曾给她开过摄影展,来的人非常多,原本她还因此沾沾自喜过一阵,可她最后发现那群人全是来谈生意的,都是为了楚家二小姐的身份,没人在乎她为了一个构图而费尽心思寻找的角度;没人在乎她为了捕捉到那一刹那,而维持一个姿势几个小时的艰辛;更没人在乎她因为找不到灵感而辗转反侧失眠的那些夜晚。
楚若淑大受打击,于是她又把目光放到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她试着把作品发到网上,却无人问津。
她可以说是非常了解楚若淑,那人就是个无法创造价值的、没有人需要、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喜欢的废物。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她现在身处在了无人烟的深山中,没有人会指责她,只有沉默且慈悲的树木河流与之做伴,她可以肆意妄为的将这景色记录下来,成为日后回忆的一部份。
楚若淑举起相机,眯着眼缝,面前晶莹剔透泛着青色的湖水被框在画面中,食指按下快门,“咔嚓”将这一瞬间变为永恒。
于是那该死的楚纯就这么闯进了她的镜头中。
“?!”
看见脏东西的楚若淑应激般立即放下了相机,与同样震惊的楚纯对视上。
“……”
目前的情况是:一个现在应该在课室里上课的人,却逃课出来悠哉悠哉地在外拍摄取景;而另一个本该在自己房中关禁闭不得外出的罪人,现在却满身水痕,略为狼狈,她一手提着叉,一手抓着份量十足的湖鱼,嘴里还叼着把便携小刀,而距离湖边的不远处,已经搭好了柴堆,显然是准备饱餐一顿。
“咕咚——”一声,楚纯因为惊讶而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使小刀掉入水中。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诡异的气氛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