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绪和回来后,看着仙风道骨的沈太医连忙帮着沙狐点头哈腰、端茶送水,看完后开了些方子,绪和又把国师给的药给了兰姨。
服药三日,兰阿姨脸上就有了血色。这几日,沙狐闲不住,天天往市集跑。
傍晚,沙狐像只邀功的小狗般凑近,从怀里掏出块光泽极佳的布料。
“姐姐摸摸看~”
绪和指尖刚触到布料就惊住了——这柔滑的质感,像摸着一汪水似的。
抬眼却见沙狐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满脸写着“快夸我”。
“楼然特产的冰蚕丝。我在楼然家家都摸熟悉了,跟那里的百年丝绸商,以十二两拿到货,然后卖到京城西市赵掌柜的绸缎庄,能卖二十两一匹!”
“十二两进货?”绪和故意板脸,手指却忍不住捏捏他鼓起的脸颊,“你哪来这么多本钱?”
沙狐笑道:“姐姐忘了之前我在楼然经常做向导,攒了一些钱打算给娘看病的,姐姐专门为我们请太医,我打算拿我手上这点做点小生意,给姐姐钱生钱,报答姐姐~”
说这,还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手,她一下子被沙狐萌到了!
他十五岁,还是个小正太的样子,这也太可爱了!!
不过,她还是思酌了一下沙狐说的。心里暗暗吃惊。十二两的进价,转手就是八两利润,这买卖可真是暴利!
“姐姐放心!”沙狐一笑,“赵掌柜说了,要是绸缎货真价实,可以长期交易!”
他拿来一个账本,一打开,竟是列得清清楚楚的账目——进货价、运费、关税……算得清清楚楚。
“你什么时候学的算账?”
沙狐挺起胸膛:“在楼然时,我天天帮黛黛姐记账呢!”
绪和心想,沙狐也许真是个做生意的人才!于是转身从床底拖出装金子的箱子,从中点出一百两黄金:“拿去。要做就做大的。”
沙狐接过箱子时手都在抖:“姐姐?”他仿佛受宠若惊般,眼圈有点红。
“记住,"绪和捏捏他的脸,“赔了不打紧,别让人骗了就成。”
——
过了两日,兰姨身子已经渐好了,便固执要烧饭给他俩吃,本来绪和每天顺便去家门口的包子铺买两个打发一顿就是了,她很期待。
五岁她进国子监,吃的就是监里的饭,这能多好吃?只能说是毒不死人罢了。她还是第一次吃别人专门给她做的饭菜呢。
晚上,绪和开开心心坐在桌前,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羹。
兰姨道:“绪大人先吃,我再继续做!凉了就不好吃了!”
本来绪和想要推辞一下的,但是耐不住她热情。
“兰姨——"她拖长了调子,“您也太厉害了吧!这鱼羹怎么能这么鲜!"她舀起一勺乳白的汤汁,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兰姨系着粗布围裙,站在灶台前翻炒着青菜,闻言回头笑道:“慢些吃,锅里还有呢!"
“沙狐!你快来尝尝!"她朝门外喊道。
沙狐抱着一捆柴火从后院进来,闻言笑道:“姐姐这下算是尝到了吧?娘的手艺在咱们楼然可是出了名的。"他放下柴火,和兰姨一起坐过来吃饭。
饭桌上,沙狐开心地边吃边说:“姐姐,你知不知道……那赵掌柜看到丝绸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说成色这么好的丝绸,甚至要二十五两收!"
他笑眼秘密,颇为可爱:“姐姐猜猜赚了多少?”
……
“什么?三百七十五两!"绪和惊呼出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兰姨,老人家的脸上也绽开了久违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兰姨颤巍巍地起身,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绸缎:“好孩子,留一匹给绪大人做衣裳。我针线活儿好,给姑娘做一身漂亮的真丝衣裳。
等我这病好些了,咱们就回……”
“不行!”绪和喊道。
兰姨脸上错愕。
她认真道:“孙神医说了,您的病是陈年热毒,楼然那地方潮湿多瘴,回去岂不是……”
“再说了,黛黛马上不也是要来京城吗?兰姨您忍心与她分居两地吗?”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归巢的鸟雀啾啾声。
绪和深吸一口气,仰起脸时已换上明媚的笑容:“兰姨,沙狐,你们要是不嫌弃...从此就和我一起住,可好?”
沙狐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兰姨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绪大人,我们这样的粗人,怎么好……”
绪和笑道:“我也是一个粗人,那更没什么问题了呀?”
其实京城的房租没什么,关键是有没有在京户口。
绪和是正经的京官,如果不靠着她,他们恐怕真的无法在京城常驻。而绪和实在不忍心看小沙狐和兰姨继续回楼然,那里确实不适合养病。
还有一个私心……
就是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感觉,回家之后有人的感觉真好。
沙狐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地:“姐姐大恩,沙狐这辈子……”
“快起来!"绪和急得直跺脚,“你再这样,那匹绸子我可不要了!”
兰姨破涕为笑:“好,好,都听大人的。绪大人日日为官忙碌,那我也为大人洗洗衣服做做饭。”
绪和摇摇头,笑着和她说:“现在我刚升官,俸禄也比以前多些了,过几日我去招些侍女,兰姨安心养病就行。”
兰姨摇摇头说:“我虽然老了,但是却也闲不住,我每日给你们做饭便是,您看看您这面色,还不够红润。”
暮色渐浓,小小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绪和望着眼前这一老一少,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忽然就被填满了。
第二日——
“姐姐!快来看!”沙狐手里挥舞着一张地契,“城南柳叶巷的府院!我砍了整整两个时辰的价!"
绪和大惊:“这么快?!!”
她是真没想到沙狐的行动力居然如此之迅速,前几天还在做生意,今天甚至连以后要住的宅子都找好了。
该怎么说呢?叫高精力?
“那可不!”沙狐得意地抖着地契,“原主人是个纨绔公子哥,在外打人犯了事儿,急着出手,我趁机又压了三成价。您猜怎么着?连家具都白送!”
绪和哭笑不得:“还有这等好吃被你碰上了?”
“那可不,我天天盯着呢!”沙狐拍着胸脯。
既然买了新的宅子,那么接下来就是搬家了。
搬家那日,绪和站在院门口目瞪口呆。
只见面前,二十多个青衣小厮正川流不息地搬运箱笼,领头的管事见到她立刻躬身行礼:“给大人请安!”
“这、这是……”
“都是咱们家的!”沙狐手里攥着一叠卖身契,“管家老周是原先户部李大人府上的,因主家丁忧才出来。那两个厨娘一个擅长淮扬菜,一个精通胡食。还有马夫、花匠、浆洗婆子..."
他如数家珍地念叨着,最后笑眯眯道:“弟弟还特意挑了个会推拿的丫鬟,姐姐要是上班累了~可以给您按按~”
绪和在路上还有些晕乎乎的,什么……沙狐不仅给她买好了宅子,甚至连下人都安排好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新买的宅子。
但是,绪和又愣在了原地!!!
朱漆大门上“绪府”两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差点晃花了她的眼。
???!!!
绪府?
我的天!沙狐居然连牌匾都给她装上了!
推开沉重的铜钉大门,绪和的脚步骤然停住——
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两株老梅树斜斜地探出枝丫。回廊下挂着一排玉石风铃,风一过就叮当作响。最绝的是正厅前那个半亩大的荷花池,这会儿虽然空着,但能想象夏天满池荷花的盛景。
“这……这真是我们的宅子?”绪和声音都发颤。
沙狐已经蹦到回廊下,献宝似的推开一扇雕花门:“姐姐快来看书房!花梨木的书架,紫檀木的案几,连镇纸都是青玉的!”
她也进去瞧瞧,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抚过书架上细腻的木纹,忽然觉得受宠若惊——从前在茅草屋里,她可是连张像样的纸都舍不得买啊!
“绪大人!”兰阿姨在厨房那边喊,“快来瞧瞧!”
厨房里,崭新的灶台擦得锃亮,全套铜锅铁铲挂得整整齐齐。最让绪和震惊的是那个半人高的冰鉴——这玩意儿往年夏天只在达官贵人府上见过!
“这宅子……”绪和咽了咽口水,“到底花了多少钱?”
沙狐眨眨眼:“统共八百两。算上上次的三百多两,下一批货交了之后,补齐了房子的钱。”
“剩下还有一百多两,我拿去入股了西市三家绸缎庄,往后每月至少能分一百两红利。”
绪和腿一软,赶紧扶住门框。一个月一百两!她当灵台郎时一年俸禄才四十两!
“还有更好的呢!”沙狐带着她继续参观。穿过月洞门,一片梅林中央后,有一处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头一看,居然有个汉白玉砌的浴池!
“据说这处宅子,地下有天然的地热活温泉!"沙狐兴奋道,“姐姐以后天天都能泡温泉啦~对女孩子身体很好的。”
对身体很好?
她不知怎么的,刚才还好好的,听到这句话,忽然感觉鼻子一酸,“哇”得哭出声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池边金砖上,溅起细小水花。
从小到大,真的几乎没什么人关心她。
即使淑妃不时来问候她几句,但大多都是问学业如何?缺吃缺喝么?毕竟是住在宫中,如何关心到她的方方面面?
沙狐慌了神:“姐姐不喜欢咱们换……”
“喜欢!太喜欢了!”,她连忙道。
只是想起了之前茅草屋里漏雨的夜晚,想起了那些在玄照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现在……突然有了大宅子,有了书房,还有了家里人……这转变也太快了!
真好,她想。
当天晚上,绪和惬意地泡在温泉里,从雕花门外看着满天星斗。
月光下的新宅院美得像幅画。而明天醒来时,这一切都还在——再也不是梦了。
这就是升官的好处吗?她想。
那么……她要继续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