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汗津津道:“玄照国拉娅之风大盛,我与兄长不堪举国愚昧无知,听闻红莲教发源地在参商国,故来投奔。”
谁人不知红莲教痛恨极了这些宗教?他们觉得这些神都是扒人皮、喝人血的鬼!
宋大哥笑一声,随后说:“进我红莲教,可以,但是须得先送上投名状。”
所谓投名状,就是让绪和先打劫城西的富商刘家。
出了分据点,祁麟道:“我身份受限,要时刻出现在使者馆,不能一直潜伏在教内。
你若一人在红莲教安全得不到保障,我们还是……”
绪和直直看着祁麟,神色认真:“没事的国师,我有影术,我的安全绝对不成问题。”
只见他神色还是反对,于是她继续补充道:“如果我们不打入内部,那么如何早日摸清现在的主据点在哪?”
国师眉眼蹙起:“不可,我既然带你出来,就要保证你的安全……”
听闻,绪和只觉得国师太过絮絮叨叨,于是装作答应的样子:“唉,好吧,那过几日要是没进展再说吧。”
祁麟这才放心下来,又嘱咐了几句后,使者馆来人通报,他只身前去。
绪和神色晦暗不明,不行……她一定要去探探,如果一昧从明面上查,效率定然极低,所以今晚,她就要去交上投名状。
绪和站在客栈窗前,手中的茶盏突然一晃。她猛地抬头——天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不过半盏茶功夫,原本明亮的天空已如泼墨般漆黑,街巷间骤然亮起千万盏灯笼。
“极夜来了!”楼下传来商贩的吆喝。
绪和指尖轻颤。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简直是天赐良机。她迅速束起长发,换上夜行衣,带上面纱,影刃在腰间泛起幽光。
她思酌片刻,随后凝神,将影术注入几张符纸,以镇纸压着,附上小字:持此符,过些日子,我告知探查进度。
……
刘府西墙外,绪和贴着墙根潜行。极夜的第一天,守卫们显然还没适应黑暗,三三两两聚在灯笼下搓手取暖。
“今日极夜,听说今晚厨下炖了全羊……”
“馋死我了,过会儿咱们就去……”
呵呵,要吃羊肉?先吃她几掌!
绪和凝神,对着他们脚下的影子就冲过去,一双如鬼似魅的手从他们脚跟边伸出来,一个横扫,第一个侍卫倒地,随后她立刻干净利落地一掌批向那人脑后,直接将人劈晕。
下一个侍卫见人倒了,绪和此时又躲进了影子里,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发什么病了,四下里又无人,于是赶紧前来扶起他——
接触到倒下侍卫影子的一瞬间,绪和如法炮制,干净利落地扫腿,劈掌,侍卫便全部被解决了。
她飞身跃起,来到刘府外墙上,随后迅速判断了一下地形与方向。
从风水角度来说,财务属“财库”,宜藏不宜露,所以避免正对大门或后门(漏财),通常选择青龙位(东侧)象征生机聚财。
于是她直接朝着宅院东侧而去。
她跳下去,辨认片刻,只见面前果然正是账房!
绪和心里暗骂一句,果然凡是富商,无不在意风水。
账房的门锁是普通的铜锁。绪和从发间取出银簪,轻轻一拨就开了。屋内烛火通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账房先生正在灯下打算盘。
“谁——”
绪和身形一闪,影刃已经抵在账房先生的咽喉。“别出声。”她压低声音,“把银票都交出来。”
账房先生颤抖着指向墙角的一个铁柜。绪和用刀尖挑开他的腰带,将人捆了个结实,又用帕子塞住他的嘴。
铁柜上挂着三把铜锁。绪和从腰间取出准备好的铁钩,三两下就撬开了锁。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锦囊,她随手抓起一个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百两。
她懒得一个个看,于是直接把所有东西都七七八八塞进带来的布袋里,加起来竟然沉甸甸的至少有十几斤重。
随后,她看一眼那账房先生,那先生浑身发抖,她现在戴着面纱,就把他绑在这,自有人来救他。
她准备走,但是又回头看了一眼,直看得那先生浑身发毛。
她却走过来,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取出了塞嘴的布,威胁道:
“过半个时辰再去找人,否则我回来第一个杀你。”
那先生哆哆嗦嗦点点头,于是绪和干净利落地翻窗而出。
其实就是她自己良心有点过不去罢了,这何尝不是给自己增添风险?
回到红莲教分坛时,宋沧正在地窖里清点今日大伙的收获,他的独眼在油灯下闪着精光扭头看向她:“怎么样?”
绪和将沉甸甸的布袋往桌上一倒,成捆的银票哗啦啦散开,铺满了整张桌子。
“好家伙!”宋沧的独眼瞪得溜圆,随手抓起一叠银票,“这至少得有五万两吧?”
“不清楚,只是账房里的都拿来了”,绪和抹了把汗。
宋沧突然哈哈大笑,拍着绪和的肩膀:“好!好!姑娘果然了得!”
他爽朗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从此就是咱们红莲教的一员了!”
绪和笑道:“竹影。”
“好勒竹影姑娘!”
他转头对旁边的小喽啰喊道:“去!把地窖里那坛三十年'火烧云拿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当晚的红莲教分坛灯火通明。绪和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上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竹影姑娘,尝尝这个!”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递来烤得焦香的羊腿,“咱们红莲教的规矩,立功的兄弟要吃头一份!”
绪和接过羊腿,油脂顺着指尖滴落,咬一口,满口香气,直香得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她环顾四周——这些所谓的逆贼正开怀畅饮,有人已经醉得开始划拳。这般景象,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府邸更有人情味。
她低低笑了,红莲教倒挺有意思。
参商国的雪下得一天比一天大。也许是因为极夜的到来,全部都是黑夜,所以温度也愈加低。
极夜虽然来了,好在红莲教的灯火足够亮。
绪和站在红莲教分坛的廊檐下,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雾。她裹紧了单薄的棉袍,看着院中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极夜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竹影姐姐!”
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来,脸蛋冻得通红,手里却捧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
“给!厨娘刚烤好的!”
绪和接过地瓜,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到掌心。她掰开一半递给小姑娘,金黄的瓤冒着香甜的热气。
“竹影姑娘对我好!我也对竹影姐姐好!”小姑娘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
绪和低头一笑,怎么就对她好了?无非就是教她认了几个字,便给她掏心掏肺地好。
正吃着,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宋沧披着件熊皮大氅走来,佯怒道:“竹影姑娘怎么还穿这么单薄?”他转头对身后的喽啰喝道:“去!把我前日得的那件白狐裘拿来!”
不一会儿,喽啰捧来一件雪白的大氅。毛色油光水滑,在灯笼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太贵重了,不好吧。”绪和迟疑地摸着柔软的皮毛。
“收下吧!前日劫了个商队,正好有这件宝贝。”宋沧咧嘴一笑:“配竹影姑娘正好。”
绪和披上白狐裘,顿时觉得寒意全消。绒毛轻抚着脸颊,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多谢宋大哥。”
“客气什么!”宋沧大手一挥,“走,喝酒去!今日厨下炖了鹿肉!”
红莲教的饭堂永远热气腾腾。中央的火塘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架在上面的铁锅里,鹿肉在浓汤中翻滚。十几个汉子围坐一圈,大碗喝酒,大声谈笑。
“竹影姑娘来啦!”有人高声招呼,“坐这儿!给你留了位置!”
绪和被拉到上首坐下,立刻有人递来满满一碗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顿时从胃里暖到四肢百骸。
“尝尝这个。”旁边的妇人夹了块鹿肉放在她碗里,“我特意留了最嫩的部位给姑娘。”
鹿肉炖得酥烂,入口即化。绪和小口啜着肉汤,听众人讲着近日的见闻——谁家的媳妇生了双胞胎,哪里的山货又丰收了,全然不像是叛军据点,倒像寻常的农家聚会。
酒足饭饱后,绪和借口散步消食,悄悄溜到了后山。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影符,轻轻一抖。
符纸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对面传来一声咳嗽声,仿佛在和她打招呼。
“国师……”她讪笑。
“还知道联系我?”
他像是被气急了般,深吸一口气道:“足足三日没有消息!!你——”
“这不是好好的嘛。”绪和裹紧白狐裘。
“一切顺利,已经初步取得了信任。”
祁麟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他顿了顿,“三日后,西市茶楼见。”
影符燃尽,绪和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转身往回走。路过偏院时,听见一阵孩童的嬉笑声。
“竹影姐姐!”四五个小娃娃围了上来,最大的不过七八岁,都是教中女眷的孩子。“给我们讲故事吧!”
绪和被拉到廊下的火盆旁坐下。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甚至掏出了珍藏的麦芽糖要贿赂她。
“想听什么故事呀?”
“星星的故事!”孩子们异口同声。
绪和失笑。不愧是参商国,连小孩子都对星象这么着迷。果真是一个会对预言极其狂热的国家。
她抬头看了看极夜的天空,繁星格外明亮。
“看到那七颗连在一起的星星了吗?那是北斗……”
她娓娓道来,孩子们听得入迷。有个小男孩突然举手:“竹影姑姑,那参商二宿在哪里呀?娘说我们国家就是因此得名的!”
绪和一愣,随即指向天边格外明亮的星辰:"那就是参宿,传闻与商宿永不相见……"
她忽然一愣,想起了什么一样。
她讲过这个。
她忽然摸向自己的耳坠,一温一凉。随后,她低头浅笑。
你能看到吗?左玦?
昭阳国、参商国美吗?
夜渐深,孩子们的娘亲们陆续来寻。绪和送走最后一个依依不舍的小娃娃,伸了个懒腰。火盆里的炭火依然旺盛,映得她脸颊发烫。
回到客房,炭盆早已烧热。绪和脱下白狐裘挂好,发现床头多了个暖手的铜炉。
想来又是教里的人替她备下的,她抱着暖炉钻进被窝,暖意瞬间包裹全身。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她迷迷糊糊地想,这红莲教的日子,过得倒是比在昭阳还舒服...
次日清晨,绪和被一阵香气唤醒。推开门,发现廊下放着个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羊肉粥和刚出锅的油饼。
“竹影姑娘醒啦?”一妇人笑道,“快趁热吃,今日极夜祭,晚上还有大宴呢!”
绪和捧着粥碗,看着院中众人忙碌的身影。有人张灯结彩,有人搬运酒坛,还有几个半大孩子追着一条大黄狗满院子跑。若不是知道这是红莲教分坛,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个寻常的北方村落。
午后,绪和帮着女眷们包饺子。面粉沾了满脸,惹得众人直笑。有个年轻媳妇还打趣道:“竹影姑娘这般俊俏,还一身武艺极为过人!不如就在咱们这儿找个如意郎君算了!”
她面色顿红,道:“什么……我……”
正笑闹间,宋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竹影姑娘,坛主来信了!”
绪和擦净手上的面粉,跟着宋沧来到正厅。桌上摊着一封信笺,墨迹新鲜。
“坛主三日后到。”宋沧的独眼闪着兴奋的光,“特意点名要见姑娘!上次你刚来第一票就干了个大的,可不是引得坛主对你青眼有加!”
坛主?
坛主,仅次于总教主,如果和坛主关系拉近了,那么无疑摸到红莲教老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绪和心头一跳。但是她与祁麟约定的时间,正好也是三日后。
她皱起眉头,怎么办?
国师约她,想必是红莲教有了新线索。但是和坛主的见面,又是必须见的,否则潜伏到如今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思酌片刻,望着窗外的呼啸的风雪,打算到当天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