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中,走来一个影子,身后带着一对兵马。
是姬清宴。
很明显,他带领的将士们也经历了一场血战。
他翻身下马,向面前的军士、昭阳援军、各方势力、以及……
地上的尸体,鞠了一躬,颇为深沉。
良久,他才起身,正色道:
“感谢诸位为了我参商之正统,浴血奋战,自此一战,各有封赏!!!”
在场众人不是个个都认得姬清宴,但是还是有几个见多识广的,看到他后,浑身哆嗦起来:“你,你是……”
姬清宴默然,随后撩了一下自己的披风,跪在了面前的承天门面前。
“先皇九子姬清宴来迟,请各位赎罪!”
一时间,一片哗然。
谁能想道,已经死了的九皇子,居然今日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还带着兵士,直接杀了进来?
但凡不是愚笨之徒,都在一瞬间了解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九皇子姬清宴,是假死!!!
而如今,他在这个时间点,带兵回来,为的,正是这参商国的皇位!!!
诸位臣子听说皇城大乱,也陆续带领家奴冲了进来,且不说武将,许多文官老泪纵横地赶来的时候,早已经血流漂杵,已经快结束了。
所以,在场不乏几个文官,他们冷冷看着姬清宴,眼睛里尽是严寒。
“九皇子?可真是狼子野心啊!!!”
姬清宴顿住,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神色,反而是继续跪着,像是没听见似的。
其实大势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定下了。
参商国已经没有比他更合适做皇帝的人,所以众官员,也只是震惊于九皇子的手段狠厉,但却也不敢再度发作。
正当众人一片平静之时,田镜也赶到了。
因为田镜只是个御史大夫,平日里又不肯贪污,所以家里离皇城不可谓不远,连马匹都腿脚不便,因此姗姗来迟。
来到现场后,他像是颇为接受不了的似的,上前扑过来。
“姬清宴!!!!!!!!!”
众人大惊,即使九皇子再心狠手辣、荒诞不经,但是田镜竟然直呼其名!!!他可知晓,九皇子十之八九就是以后的参商国皇帝!!!
田镜哭着大喊:“你个畜生!!!……”
众人大惊。
姬清宴却还是跪着,脊背挺得笔直。
绪和皱眉,想要上前,身边的贺见渊却拉住了她的手,向她摇摇头:“相信九皇子,没事的。”
田镜抓起手边的石头,就一下一下往姬清宴的身上砸,砸一下,就渗出血珠,然而,那姬清宴却一动不动。
田镜边哭边砸,神色极为凄怆,哭喊道:
“你这畜生,太子是不是你杀的,你……你现在回来就为了抢皇位吗!!!九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姬清宴神色不辨:“是我。”
田镜顿住了,随后像是崩溃似的蹲下,极为凄厉地叫着趴在地上。
“我参商……怎么有你这等心狠手辣之徒!!!残害手足,你还是人吗……!!!”
然而,这时候,后面的军队将领却皱着眉头过来,但是姬清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太监已经来了,取来了皇帝的冠冕。
太监最会见风使舵,早就看出现在早已势力洗牌,现在的参商之主,正是先帝九皇子,姬清宴。
即使现在还匆忙,但是必须要先表忠心。
大太监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谄媚,他双手高擎着那顶象征着参商国至高无上权力的九龙金冠,躬着身子,几乎要匍匐在姬清宴面前:
“九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逆贼授首,社稷危而复安,全赖殿下神威!此乃天意所归,万民所望!请殿下即刻承继大统,戴此天冠,以安天下之心!”
那顶金冠在四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像是染血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顶冠冕和跪着的姬清宴身上。空气凝滞,连田镜那撕心裂肺的哭嚎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他伏地颤抖的背影。
姬清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静。额角被田镜砸破的地方,血珠正沿着他的侧脸滑落,一滴、两滴,无声地砸在承天门前冰冷的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暗红。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冠冕,反而先是对着田镜伏地的方向,极其郑重地,再次深深叩首下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田大人,”姬清宴的声音不高,却极为认真,又极为沉重。
“清宴……愧对您的教导,愧对太傅的期许。手足相残,此罪难赎,清宴万死莫辞。”
他承认得如此干脆,如此平静,反而让那“万死莫辞”四个字,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一种血腥的真实。
田镜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剧烈的抽噎。
姬清宴直起身,目光越过田镜颤抖的肩背,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浴血余生的将士,那些惊魂未定的援军,那些神色复杂的各方势力首领,那些面露寒霜或惊疑不定的文官,以及地上无声的尸体。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顶刺目的金冠上。
“然,”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凛冽的锋芒,
“参商国祚将倾,以至国本动摇,生灵涂炭!清宴今日归来,非为私欲,实为拨乱反正,重立参商之纲纪!此身此命,早已交付宗庙社稷!”
“父皇在天之灵,列祖列宗在上!”
姬清宴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承天门前回荡,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威严,“奸佞已除,逆乱已平!然国脉如丝,百废待兴!清宴不才,受命于危难之际,敢不殚精竭虑,以死继之?!”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与不容置疑的宣告。
说完,他不再犹豫,向前一步,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大太监手中那顶沉甸甸的九龙金冠。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金冠的瞬间,那些原本还带着疑虑、愤懑、惊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闪烁、退缩。
再愤怒、再不满,九皇子也是先帝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他接过冠冕的一瞬间,就不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子,而成了一名帝王。
大太监如蒙大赦,尖着嗓子高呼:“新皇——承天受命!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拉拉的,几个反应快的将领和见风使舵的官员下意识地跟着跪了下去,声音起初参差不齐,带着试探和惶恐:“万岁……”
这微弱的呼声,像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更多的军士、官员,无论内心如何想,身体却本能地屈膝下拜,那“万岁”的呼声如同潮水般迅速汇聚、壮大,最终形成一股席卷整个承天门前广场的巨大声浪: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震天,淹没了田镜残留的呜咽,也淹没了所有其他的声音,在这刚刚经历血洗的皇城上空久久回荡。
姬清宴——此刻的新皇,手持金冠,戴于头上。
他挺直脊梁,站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站在尸骸与血泊之上。
血与火、罪与罚,都如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