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和看着他,笑着站起来,然后拍拍自己的衣服,笑声爽朗:
“祭司大人,我看也差不多下完了吧?”,旋即凑身上去,坐在他坐的长石凳边上。绪和穿着的青色华服也随着晚风微微摆动,笑着凑近,指尖不老实的拿着一粒黑子,然后被她指尖一拨,“嗒”地撞上白子。
她双眼含笑,直直看着他说:
“大人知道我是谁。”
贺见渊的睫毛微微垂下,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偏开了视线。风掠过松枝,檐角的风铃轻响,衬得此刻的沉默格外绵长。
绪和又靠近了些,近到能闻见他衣襟上清冷的竹香:“大人从楼然开始就跟着我,又在月牙湖救下我……想必是一直在关注着我了?”
贺见渊的喉结微微滚动,仍是没有回答。
她轻笑,忽然倾身,几乎贴到他耳边:“意图为何?”
风过,吹拂竹林沙沙,此为——风敲竹。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是叹息:“绪和,我知道你。”
她不退反进,继续凑上前去,可以清楚看清他脸上的绒毛,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侧脸:“知道我,为什么接近我?”
她的心中已经算好了对面会怎么用她的影子以及司天监官员身份要挟她,她会失去什么?她又要参与什么阴谋诡计?
淑妃利用她,上演母慈子爱;皇上利用她,把她送来玄照火坑;陆照临恨她,半夜掐着她的脖子……
接下来,他要让自己干什么?
忽然她觉得风很冷,好像自己的身子直接被风裹挟了,好像自己并没有什么温暖可以抓住。冷到她眼前都升起了薄薄的雾气,冷到她手握成了拳,冷到她脸上的嬉皮笑脸彻底冷冻住。
她吸了一口气,打算继续摆出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的,只要暂时麻痹自己的感觉……
没事的……
四目相对,他冰璃色的瞳孔里映着她错愕的脸——太近了,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翳,近到他微凉的呼吸缠上她的唇。
“你有心悦的人吗?”
什么?
她听错了吗?风过,凉丝丝的,她的感官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眨巴眨巴眼睛,说:
“你说什么?”
月光穿过松针间隙,在他冷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她忽然发现——这位太虚大祭司的耳廓竟透着一层薄红,像雪地里落了两瓣海棠。
面前贺见渊看着她,再次一字一字说道:
“绪姑娘有心悦的人吗?”
已经结成的坚冰忽然裂了一个口子一样,她愣愣不知所措,心口仿佛有一朵小烟花“砰”得炸开了。
许久,她艰难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贺见渊!!!你疯了??!”
只见对面说:
“我没有。”
只见对面也呆呆的,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脸上升起几朵红霞,耳朵红透了,他紧了紧拳头,说:
“我……吓到你了?是我太唐突了……”
此刻,她却心生一计,狡黠道:
“有啊,陆照临小将军,年少有为,英俊潇洒。”
只见身旁的贺见渊呼吸一窒,然后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仿佛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又好像很伤心,微微侧过头去。
“抱歉……是我唐突了。”
空气静谧下来,带着几分沉闷。
绪和调笑着伸手去摸他的白色卷发,触手如丝绸,一时玩心大起,绕了一簇在指尖环绕,玩得十分开心。
“贺大人头发养得真好,怎么护理的?教教我。”她扬起一个笑脸,身子偏向贺见渊侧过去的方向。
他拗不过绪和,于是又看向了她。
她笑眼弯弯:
“骗你的,我没有心悦的人。”
他瞳孔微缩,看着她的笑脸,然后忽然脸上升起了薄红。
“你问我有没有心悦的人干什么?”,绪和继续调戏。
“想知道……就问了。”
她放下了他的头发,然后觉得贺见渊可爱,脸红成这样,像个呆鹅一样半句话都难憋出来,于是转移了话题:
“嗯……大祭司,我这次来玄照是有任务的,我得出去调查。”
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带有了几分焦急:
“太危险了,现在白眉极其痛恨你,想必是整个玄照都通缉你了。”
绪和微微不满:
“你不让我出去,我如何回去给皇上交差,到时候皇上骂我又不是骂你……”
然后贺见渊思酌半刻,然后道:
“你的任务是察明玄照大旱?我的任务与你很相近。如果你实在要去调查,我可以安排给你一个身份。”
绪和听闻,皱眉问道:
“那陆照临怎么办?”
“陆照临身份已经暴露,不过他只是习武,玄照并不过于排斥,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调查。至于你……”
绪和扬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用光术给你暂时易容,以太阳圣女的身份深入玄照内部,进行调查。”
易容?光术还能易容?太阳圣女又是谁?
“太阳圣女是玄照从出生起便挑选女子,养在仅有的绿洲深处,久不见人。你用这个身份,可以进入太阳神庙,打入皇族贵族当中去。”
贺见渊微微蹙眉,雪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扮作太阳圣女凶险万分,若是被发现,万劫不复,求稳起见……"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大人,玄照礼监司的人来了,说是要立即见您。”
贺见渊神色一凛。他转向绪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先回房休息。"顿了顿,又补充道:“西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桌上备了安神的茶。”
绪和挑了挑眉,看着贺见渊快步离去的背影。月光下,他的白发如瀑,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腰间悬挂的玉坠泛着莹润的光。那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只余下一缕清冷的竹香在夜风中飘散。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身往西厢房走去。穿过回廊时,脚下的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推开雕花木门,屋内陈设雅致非常——青纱帐幔低垂,案几上摆着套雨过天青的茶具,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笔触疏朗有致,倒很有几分贺见渊的气质。
绪和走近细看,发现画作角落题着“松风明月"四个小字,字迹清瘦挺拔。她不禁莞尔,伸手轻抚过那墨迹:“倒是很衬他。”
绪和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松。月光为松针镀上一层银边,在地上投下婆娑的影。案几上的安神茶还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清幽。绪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入喉,带着淡淡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