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还未亮，皇城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薄雾里。淑妃披着一件藕荷色云纹斗篷，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由宫女搀扶着匆匆赶到朱雀门。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可身后两名玄甲侍卫的铁靴却踏得石板咚咚作响——那是皇帝派来的眼线，说是护送，实则是监视。

    绪和正低头整理马鞍袋，忽然面前站了一人。

    玉兰花香传来，颇为好闻。

    啊，原来是宫里的淑妃娘娘。

    "和儿……"面前的淑妃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眶通红，指尖微微发颤。

    "玄照那群疯子，最恨会观星的，你这一去……"话未说完，喉头便哽住了。她拔下鬓边一支木质白玉兰簪，看着绪和梳好的高马尾发髻，然后将它选一个好看的角度，插进绪和发髻里。

    绪和愣了一下，抬手摸到簪头玉兰花瓣竟能旋转。

    "拧开玉兰花后，里面有【血罗污】，这种迷药药性极强，可以轻易将人放倒。这是我与皇上求来的，特意命大内工匠赶制出来的。"

    绪和摸了摸头上的白玉兰簪子，然后点了点头，嘴巴微微抿起。

    “别担心我，娘娘，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雾气始终凝在淑妃眼中。

    不远处，陆沉舟正在检视儿子的行装。他把腰间却挂着个格格不入的绣囊——陆夫人连夜求的平安符，解了下来，然后系到了陆照临身上。然后他目光如刀，剐过绪和。

    至于祁麟，也特意出来送他们了，他长身玉立。

    "五日一信。"国师笑眼眯眯，金色的眸子闪闪发光，"若迟了，本座就当你死在哪个沙坑里……然后直接把你司天监灵台郎的官位注销。"

    ？？？拜托？可恨的祁麟，居然拿她最宝贝的铁饭碗威胁她！

    祁麟唇角含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肩头一对灵禽。那两只鸟儿通体雪白，羽毛却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在阳光下流转出七彩的霞晕。最奇异的是它们的眼睛——竟是如琉璃般透明的淡金色，瞳孔深处似有星芒闪烁。

    "此鸟名唤'雪影'，生于昆仑绝巅的千年冰窟。"祁麟指尖轻点，雌鸟便乖巧地跳到绪和面前，"雌雄相伴而生，相隔千里亦能感应彼此。"此时，一对雪白的鸟儿扑棱棱落在他肩头，爪上分别都有一个极小的小筒。

    “你持雌鸟，每次传输消息用雄鸟。夜晚之时，你让雌鸟放到周围树上啼叫，雄鸟便会找来。”

    她惊掉了下巴：

    “国师，我去玄照，你让我带只鸟去？它吃饭啥的咋办？”

    国师鄙夷道：

    “食朝露，养不好我唯你是问，等着贬官吧。”

    她欲哭无泪，居然还要带个小祖宗！

    不过那雌鸟仿佛通人性一般，一下子飞到绪和手上，然后蹦入她的袖子里，然后探头出来，眨巴眨巴金色眼睛，啾了一声。

    好像……还挺乖的？

    此时，陆照临走来，插到二人之间。

    "国师不如多操心怎么不让北境流民饿死在昭阳境内。别再让邱茗御史一参再参才是。"

    祁麟被怼了一句，刚想回嘴。绪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陆照临的袖子："走了走了，再耽搁天都亮了！"

    陆照临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却也不恼，反而笑得张扬，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走！带你跑马去！"

    二人翻身上马，缰绳一抖，便朝着赤裕关疾驰而去。

    绪和虽在国子监学过骑射，但终究不算精通。马背颠簸，她攥紧缰绳，腰背绷得笔直，生怕一个不稳摔下去。

    "放松点！"陆照临策马与她并行，声音混着风声传来，"腰沉下去，膝盖夹紧——别跟块木头似的！"

    她试着照做，可马儿突然加速，她惊呼一声，险些歪倒，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

    霎时间，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陆照临肆意的笑声。

    渐渐地，她找到了节奏。

    腰背放松，随着马儿的步伐起伏，缰绳不再绷得死紧，而是轻轻带住，任由马蹄踏碎晨露，溅起细碎的水珠。

    天边泛起鱼肚白，星光却仍未褪尽。东方的启明星亮得惊人，而西方的天狼星依旧闪烁，像是舍不得离开这片苍穹。

    "敢不敢比谁更快？"陆照临忽然挑眉，眸子里映着未熄的星光。

    绪和哼了一声："比就比！"

    "驾！"

    两匹马同时冲了出去。

    陆照临的黑马如一道闪电，四蹄翻飞，鬃毛在风中狂舞。绪和的枣红马也不甘示弱，紧咬其后，马蹄声如擂鼓，震得路旁的野草簌簌颤抖。

    她伏低身子，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不断后退的风景——荒原、矮丘、零星几棵倔强的胡杨。晨风灌进袖口，鼓荡着她的衣袍，像是要带她飞起来。

    陆照临回头看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再快点！"

    "你少得意！"绪和咬牙，猛地一夹马腹。

    枣红马长嘶一声，骤然加速，竟在最后一段直道上追平了陆照临。二人几乎同时冲过一块界石，马儿喘着粗气停下，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结。

    陆照临大笑，伸手揉了揉绪和的头发："可以啊，绪大人！"

    绪和拍开他的手，却也忍不住笑了。

    此时天色已亮，东方霞光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远处的赤裕关像一道黑色的剪影，横亘在荒原尽头。而身后的昭阳京城，则笼罩在温柔的晨光里，青灰色的城墙渐渐隐没在薄雾中。

    风掠过耳畔，带着沙土的干燥和晨露的湿润。

    陆照临忽然安静下来，望着远方，轻声道："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

    绪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高地阔，星河渐隐，而朝阳正冉冉升起。

    "总会回来的。"她笑了笑，一抖缰绳，"走吧！"

    二人朝着北方前进，约莫三四个时辰，已然是正午了。中间路过了许多城池，一路上二人叽叽喳喳了好多，从上司到同僚，都吐槽了一遍，然后陆照临说：

    “我突然有一个好点子。”

    ？她示意他说。

    “咱们现在既然出了京城，那么急着去玄照干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去周围逛逛也是行的，你看呢。”

    绪和一下子一惊，然后大喊：

    “陆照临你真他娘——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