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阳光刺得林喵喵眼睛发痛。

    她捏着那本墨绿色离婚证，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恭喜重获自由。”苏芮揽住她的肩膀，递来一杯冰美式，“现在去哪？庆祝一下？”

    林喵喵摇头，离婚证在她包里烫出一个无形的洞。

    “我想回家。”她说，随即意识到那个充满赵桐痕迹的公寓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先跟我去个地方。”苏芮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向停车场，“我预约了温医生，全市最好的心理咨询师。”

    咨询室弥漫着薰衣草香，米色沙发柔软得让人想陷进去。

    温医生年约五十，眼角细纹里藏着智慧，她给林喵喵倒了杯花草茶。

    “所以，”温医生声音温和，“十年婚姻结束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林喵喵摩挲着茶杯，热气氤氲中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像……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她斟酌着词句，“根还留在土里，但植物已经死了。”

    “很形象的比喻，”温医生点头，“告诉我，除了妻子身份，林喵喵还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棍。

    林喵喵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十年间“赵太太”的标签已经覆盖了她全部身份。

    “我……我曾经是设计师。”她艰难地回忆，“喜欢烘焙，会弹一点钢琴……”

    “很好，继续。”

    “我……养了一只猫。”提到赵一一，林喵喵声音突然有了温度，“它很特别，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温医生敏锐地眯起眼：“听起来这只猫对你很重要。告诉我，如果赵一一会说话，你觉得它会怎么形容你？”

    林喵喵眼眶发热。她想起每个崩溃的夜晚，赵一一默默蜷在她颈窝；想起每次与赵桐争吵后，猫咪用肉垫轻抚她泪湿的脸。

    “它可能会说……说我是个很好的照顾者。”她哽咽道，“说我很……孤独。”

    温医生递来纸巾：“林小姐，我注意到你谈论猫时的情感投入，远超过谈论你的前夫或婚姻本身。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因为赵一一需要我！”话脱口而出后，林喵喵自己都愣住了。

    “而赵桐不需要？”

    这句轻飘飘的提问击中了心脏。

    林喵喵想起那些被忽视的晚餐，被遗忘的纪念日，被推开的拥抱。

    十年婚姻，她最被需要的时刻，竟是赵桐争夺猫咪抚养权的那一刻。

    “我建议你做一个练习。”温医生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列出‘我是谁’清单，不许出现‘前妻’、‘猫主人’这类依附性身份。每天添加一项，直到你重新认识自己。”

    离开时，温医生最后说道：“找回林喵喵，而不是赵太太或赵一一的妈妈。其他都是第二位。不要把自己定义为被需要的某某，首先，你得是一个独立的人。”

    “喵喵，怎么样？”等在外面的苏芮看见林喵喵出来，先给了她一个拥抱，又问林喵喵对这次心理咨询的意见。

    “还不错，”林喵喵把右手摊开，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温医生告诉我，我得找到林喵喵这个人，不是被需要的某某。我觉得，这对我很重要。”

    苏芮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鼓励：“那就好，你本来就该找回自己。走，我请你吃饭，顺便聊聊你的计划。”

    林喵喵走出咨询室，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温医生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找回林喵喵，而不是赵太太或赵一一的妈妈。其他都是第二位。”她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那是温医生给她的“我是谁”清单。

    两人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点了两杯拿铁，坐在窗边的位置。

    林喵喵翻开笔记本，上面温医生用蓝色的钢笔字写着：“我是谁？”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

    “首先，我得从那些被忽视的晚餐开始。”林喵喵自言自语道，“我曾经喜欢烹饪，但后来只是为了赵桐做菜，他却从不珍惜。现在，我想为自己做一顿饭，不是为了任何人。”

    苏芮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你可以尝试一些新的菜谱，重新找回烹饪的乐趣。”

    林喵喵在笔记本上写下：“我会烹饪，因为我喜欢。”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满足。

    “还有，”林喵喵继续说道，“我曾经喜欢画画，尤其是水彩。我小时候总是画一些奇怪的幻想世界，赵桐却总是说那没有用。但我喜欢，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苏芮笑了：“你一直有这方面的天赋，我见过你以前的作品，真的很棒。你可以重新开始画画，甚至可以考虑开一个线上画展。”

    林喵喵在清单上又添了一笔：“我会画画，因为我热爱。”

    “还有呢？”苏芮追问。

    林喵喵想了想，说：“我喜欢阅读，尤其是科幻小说。我曾经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我喜欢的书，但后来为了节省空间，我卖掉了大部分。现在，我想重新买回那些书，重新搭建我的书架。”

    苏芮鼓掌：“太好了，你可以从二手书店开始，那里有很多好书。你还可以加入一些读书俱乐部，和志同道合的人交流。”

    林喵喵在清单上写下：“我喜欢阅读，因为那是我的世界。”

    “还有，”林喵喵突然停下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曾经是一个设计师，但我放弃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苏芮握住她的手：“喵喵，你当然可以。你的设计才华一直都在，只是被压抑了。你可以从一些小项目开始，比如设计一些家居用品，或者参加一些设计比赛。我相信你。”

    林喵喵深吸一口气，感到一股力量在心中涌动。她在清单上写下：“我是一名设计师，因为这是我曾经的梦想。”

    “喵喵，”苏芮认真地看着她，“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记住，你不需要任何人定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林喵喵。”

    林喵喵点了点头，感到一种久违的自信在心中生根发芽。她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谢谢你，苏芮。我会重新开始，找回那个真正的我。”

    林喵喵回到家，赵一一已经等在门口，看到她回来，立刻跳到她脚边，用头蹭她的腿。林喵喵蹲下身，抱起赵一一，它那柔软的毛发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一一，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林喵喵轻声说道，“我要重新认识自己，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赵一一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喵叫，仿佛在说：“我支持你。”

    林喵喵在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她决定为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意大利面。

    她仔细挑选食材，用心烹饪，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晚餐做好后，她把盘子放在餐桌上，点上一支蜡烛，静静地坐在桌前，享受着这顿为自己准备的晚餐。

    “这是我的晚餐，因为我想吃。”林喵喵在心中默念。

    吃完晚餐，林喵喵来到客厅，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些设计比赛和项目。

    她发现了一个小型家居设计比赛，主题是“未来之家”。林喵喵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决定参加。

    “这是我作为设计师的第一步。”林喵喵在心中说道。

    她开始构思设计，画草图，挑选材料。赵一一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偶尔抬头看看她，仿佛在鼓励她。林喵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热情，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设计中。

    “我是一名设计师，因为我热爱设计。”林喵喵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几天后，林喵喵收到了一个二手书店的包裹，里面是她曾经卖掉的那些书。她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重新搭建起她的书架，把书一本本放上去。每本书都像是一个老朋友，让她感到无比的亲切。

    “我喜欢阅读，因为那是我的世界。”林喵喵在心中说道。

    夜幕降临，林喵喵坐在书架前，打开一盏小灯，开始阅读一本她最喜欢的科幻小说。赵一一跳到她的腿上，用身体温暖着她。林喵喵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满足。

    “我是林喵喵，一个独立的人。”她在心中说道。

    林喵喵知道，这只是她重新认识自己的第一步，但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她相信，只要她继续前行，她一定能找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第二天。

    公寓里，赵一一正用爪子拨弄一个毛线球。见林喵喵回来，它立刻丢下玩具，小跑过来蹭她的脚踝。

    “饿了吗宝贝？”林喵喵习惯性问道，随即想起温医生的话——她又在扮演“猫妈妈”角色了。

    倒猫粮时，她注意到一件怪事：赵一一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扑向食盆，而是蹲坐一旁，歪头看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林喵喵蹲下身，“不合胃口？”

    赵一一突然伸出前爪，轻轻按在她手背上。那一瞬间，林喵喵有种荒谬的错觉——猫咪在安慰她。

    当晚，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林喵喵洗澡时，浴帘杆突然松动，沉重的金属杆朝她头顶砸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赵一一如闪电般窜入浴室，狠狠撞在她小腿上。林喵喵踉跄躲开，金属杆擦着她肩膀砸在地上。

    “一一？！”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猫咪。

    赵一一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成两个黑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不像猫，倒像某种守护兽。

    林喵喵打开手机搜索“猫预知危险”，跳出无数超自然论坛链接。

    她正要关闭，一条标题吸引了她：《我的猫不是猫——关于动物守护灵的亲身经历》。

    窗外雷声隆隆，赵一一跳上床，用头顶开她手中的手机，然后蜷成一个毛球贴在她腰间，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但今晚，林喵喵盯着它均匀起伏的背部，第一次感到一丝陌生。

    次日上午，林喵喵开始了她的“科学调查”。

    测试一：记忆力。她在三个相同瓷碗下分别藏了冻干、玩具和空无一物，打乱顺序后让赵一一选择。十次测试，猫咪每次都准确找到冻干。

    “可能是嗅觉。”林喵喵自言自语，忽略了赵一一眼中闪过的狡黠。

    测试二：情感识别。她交替播放欢快和悲伤的音乐，观察猫咪反应。赵一一在巴赫的G大调大提琴曲中舒展身体，却在听到《葬礼进行曲》时躲进猫窝，耳朵紧贴脑后。

    “巧合。”林喵喵咬唇，却想起每次自己哭泣时赵一一的异常亲近。

    测试三：问题解决。她将零食放进透明储物盒，扣上复杂的三重锁扣。赵一一蹲坐观察片刻，突然用爪子按住锁扣某处，“咔嗒”一声，盒子开了。

    “这不可能！”林喵喵惊呼。普通猫怎么可能理解机械结构？

    赵一一优雅地叼起零食，跳上窗台，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近乎人类般的意味深长。阳光透过它银灰色的毛发，勾勒出一圈奇异的光晕。

    林喵喵心跳加速。

    她颤抖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七年前购买赵一一的那家宠物店。网页显示店铺已关闭，但地址还在。

    一个决定在她心中成形。

    收拾猫包时，林喵喵无意中发现赵一一项圈内侧有个隐蔽夹层。

    她从未注意过这个设计，指尖触到一小片纸张。

    展开后是一行褪色字迹：“当月亮亲吻第七座钟楼时，灵猫阁的门将为你敞开。”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字迹娟秀得不像印刷体，倒像……林喵喵猛地捂住嘴——像她自己的笔迹。可她确信从未写过这样的字条。

    赵一一突然焦躁起来，在行李箱上走来走去，尾巴蓬松如鸡毛掸子。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林喵喵抚摸猫咪后背，“我们明天就去看看那家宠物店，也许……”

    她的话被门铃声打断。透过猫眼，她看到赵桐站在门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喵喵，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沙哑得不似人声，“关于我妈……关于很多事……”

    林喵喵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花瓶。水渍在地板上蔓延，像一张哭泣的脸。

    赵一一拱起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与此同时，门把手开始转动——赵桐还有备用钥匙。

    “快走！”林喵喵对猫咪低语，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荒谬。

    但更荒谬的是，赵一一真的如离弦之箭冲向阳台，纵身跃入夜色。

    而门，在这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