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时，赵桐正盯着冰箱里林喵喵留下的半盒牛奶发呆。

    牛奶盒上还贴着她习惯性写下的日期——5月20日，她的生日，也是他们最后争吵的日子。

    “桐桐，是妈妈！”门外传来熟悉的高亢嗓音。

    赵桐皱眉，他昨天才签了离婚协议，母亲怎么今天就来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母亲身后站着一个陌生女孩，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粉色连衣裙，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盒。

    “妈，这是……”

    “哎呀，这是小芸，李阿姨的女儿，记得不？在市中心医院当护士的。”赵母眉开眼笑地挤进门，顺手把女孩往里推，“听说你离婚了，特意请假过来看看你。”

    赵桐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向那个叫小芸的女孩，对方正羞涩地低头微笑，耳根通红。这哪是“看看”，分明是相亲。

    “妈，我昨天才签协议，还没正式离婚。”他压低声音，但小芸显然听到了，表情僵了一下。

    “迟早的事！”赵母大声说着，已经熟门熟路地往厨房走，“小芸特意煲了汤，趁热喝。你看看人家多贤惠，哪像那个林喵喵，结婚十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妈！”赵桐厉声打断，余光瞥见小芸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绞着包带。

    赵母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从橱柜里拿出碗勺——她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让赵桐心惊。

    林喵喵说得没错，母亲确实经常趁他不在时过来。

    “桐桐啊，你这次做得对。”赵母一边盛汤一边说，“那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当年要不是她勾引你，你早跟刘局长的女儿结婚了……”

    “什么勾引？”赵桐声音陡然提高，“是我追的喵喵！”

    小芸轻咳一声：“那个……赵哥，阿姨，我突然想起医院还有事，先走了。”她放下保温盒，逃也似地离开了。

    门关上后，赵母撇撇嘴：“没用的丫头，这点场面就受不了。”她转向儿子，眼睛发亮，“不过没关系，妈手里还有好几个姑娘……”

    “妈！”赵桐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婚姻刚破裂，你就急着给我找下家？”

    “破裂？那是好事！”赵母甩开他的手，“桐桐，妈早就看出来了，那女人根本不想给你生孩子。两次怀孕都‘意外’流产？骗谁呢！她就是怕身材走样……”

    赵桐脑中突然闪过林喵喵昨晚的话——“我那两个孩子怎么流的，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妈，”他声音发颤，“喵喵流产的时候……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母表情一滞，随即恢复常态：“我能做什么？她自己不小心……”

    “你当时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家？”赵桐逼近一步，“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

    厨房陷入死寂。赵母避开儿子的目光，转身去搅动已经盛好的汤。“我都是为了你好，”她最终嘟囔道，“那女人性格古怪，整天抱着只猫当宝贝，根本不适合当母亲……”

    赵桐如遭雷击。

    他突然想起第二次流产后，林喵喵曾连续一周拒绝见他母亲，当时他只当她是情绪不稳定。

    现在想来，那些零碎的线索——母亲“不小心”提到的“高龄产妇风险”，“无意”放在茶几上的婴儿猝死症报道，突然变得清晰可怖。

    “出去。”赵桐声音低沉得可怕。

    “什么？”

    “我说出去！”他猛地将汤碗扫到地上，瓷片四溅，汤汁在地板上蜿蜒如血。“现在，立刻，马上！”

    赵母被儿子的暴怒吓住了，嘴唇颤抖着：“桐桐，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你知道我签离婚协议时有多痛苦吗？”赵桐双眼通红，“十年感情，就因为你的干涉……滚出去！”

    当大门重重关上，赵桐跪在一片狼藉中，第一次为失败的婚姻痛哭失声。

    与此同时，城东一间小公寓里，林喵喵正蜷缩在闺蜜苏芮的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赵一一。

    猫咪不安地扭动，但她不肯松手。

    “喝点水。”苏芮递来杯子，担忧地看着好友红肿的眼睛，“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句话不说，我快担心死了。”

    林喵喵机械地接过水杯，嘴唇碰到水面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

    温水滑过喉咙，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随之决堤。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苏芮轻拍她的背，像安抚孩子一样轻声哼唱。这是大学时她们宿舍的惯例，每当有人失恋，其他人就会这样安慰。

    “苏芮……我离婚了……”林喵喵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苏芮抱住她，“那个混蛋不值得。”

    “不，你不明白……”林喵喵摇头，泪水甩在苏芮肩头，“十年……我最好的十年都给了他……我甚至为他放弃了墨尔本的工作……”

    苏芮沉默地听着，这是四年来林喵喵第一次提起当年的事。

    毕业后她们那一届只有林喵喵拿到了海外offer，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知名设计师，没想到她突然回国结婚，从此销声匿迹。

    “喵喵，”苏芮小心翼翼地问，“当年你突然回国，真的只是因为爱情吗？”

    怀里的赵一一突然挣扎着跳开了。

    林喵喵看着猫咪躲到窗帘后的样子，恍惚间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刚买来的小猫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等赵桐回家，那时他还会为加班错过晚餐而道歉。

    “我怀孕了。”她突然说，“毕业前两个月发现的……赵桐说必须结婚，否则他父母会打死他……”

    苏芮倒吸一口气：“所以你放弃offer是因为……”

    “他说会养我，说他妈妈会帮忙带孩子……”林喵喵苦笑，“多可笑，我居然信了。那时候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生完孩子能做一个时尚辣妈，没想到，那个孩子跟我一点缘分也没有。”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填补了对话的空白。

    赵一一从窗帘后探出头，警惕地看着两个女人。

    “第一次流产是在婚礼前一周。”林喵喵盯着自己的手掌，“他妈妈说我太瘦，孩子保不住是迟早的事……第二次是三年后，我在浴室滑倒时，他妈妈就在客厅看电视……”

    苏芮捂住嘴：“天啊，她是故意的？我记得赵桐妈妈看起来挺有文化，怎么这么，这么恶毒？”

    苏芮不知道除了恶毒还能用别的什么词来形容。

    “我不知道……”林喵喵的指甲陷入掌心，“但每次她来‘照顾’我，都会‘不经意’地说些可怕的话……什么产检报告不正常啊，什么谁家媳妇生孩子大出血啊……后来，我才知道，第一个孩子因为我和赵桐没领证，在他妈妈看来，这就是私生子，不能出生的那种。我不知道他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封建的想法，真是可怕。”

    雨声渐大，赵一一突然窜回林喵喵脚边，用头蹭她的腿，仿佛感知到主人的痛苦。

    “后来我就不敢要孩子了。”她弯腰抱起猫咪，把脸埋进它柔软的毛发中，“赵桐以为是我自私……其实我是害怕……害怕再经历一次……”

    苏芮眼眶湿润：“你就没告诉过他这些？”

    “怎么说？”林喵喵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那是他亲妈。每次我提起，他都说我想太多……后来我就养了赵一一，至少它需要我……”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林喵喵手腕上淡淡的疤痕。

    苏芮猛地抓住她的手：“这是什么？”

    林喵喵迅速抽回手，但为时已晚。“去年冬天，”她轻声说，“赵桐连续三周加班，他妈妈每天都来‘检查’我的厨艺……有天晚上我站在阳台上，突然觉得跳下去也不错……”

    苏芮的眼泪终于落下：“你这个傻女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太丢人了……”林喵喵勉强笑了笑，“名校毕业，前途无量，结果活成这个样子……”

    赵一一突然挣脱她的怀抱，跳到窗台上对着雨幕喵喵叫。林喵喵望着它，想起昨天赵桐争夺猫咪时狰狞的表情，胃部一阵绞痛。

    “他连赵一一都不肯留给我……”她喃喃道。

    苏芮擦干眼泪，突然站起身：“听着，明天我就帮你找律师。房子、存款、猫，一样都不能少！还有，你必须去看心理医生……”

    林喵喵没有回答。她走到窗边抱起赵一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永远流不尽的眼泪。

    十年婚姻，最终只剩下这一只猫和满心伤痕。

    但奇怪的是，在绝望的最深处，她感到一丝解脱——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永远偏袒母亲的丈夫，不用再忍受那个恶毒的婆婆了。

    “苏芮，”她突然说，“我想重新学设计。”

    闺蜜愣了一秒，随即绽放出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林喵喵！我工作室正好缺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