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好困,好吵。
无数的嘶吼声混着惨叫冲进耳朵,很快被温凉的掌心挡在外边。
越来越远的打斗声,逐渐冰凉的空气,愈发虚弱的喘息,和湿漉柔软的怀抱......幼小的狼妖不耐烦的攥紧拳头,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一探恼人的睡眠环境,可无论再怎么挣扎瞪眼,都只有一片红色。
“对不......阵法......清醒、、结束......”
“去报仇、、、都会死......”
“......啸月......”
熟悉的声音逐渐模糊、断断续续的,似梦境般飘渺。
混沌中,那双盈满不舍与愧疚的眼睛越来越黯淡,伴着不断滴落的雨,化成星星点点的光,消失不见。
啊,
那是血。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的腥气并不是什么大雨,而是再熟悉不过的、狼妖的血。
“呼——”
一股刺痛直冲心脏,程千猛然惊醒,汗水如雨般滴落,打湿衣物,也打湿了身下柔软的皮毛。
“喂,你在做什么?”变成白狼驮着程千的浪白察觉到异样,脚步一顿,心底没由来的烦躁起来。
“抱歉。”程千无力的趴在浪白背上,把脸埋进毛茸茸中,声音沙哑而干涩:“我不记得了。”不过那应该不是她的回忆,程千神色晦暗。
离开神木村没多久,程千便嚷嚷着自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然后在浪白的道道白眼中,爬到他背上装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假寐成真,浪白又是什么时候变回原型的。
“别瞎琢磨,能忘记的都不重要。”浪白突然道。
程千闻言,别扭的哼哼两下,没了动静。
直到天色渐暗,浪白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山洞,放下程千,打猎归来,然后生火烤肉的时候,程千终于酝酿好借口,犹豫着开口。
“我只是有点担心。”
“什么?”
“我救的那群人,到底能不能在地震中活下来。”
“而且,附近还有超高危污染兽在靠近。”
和她一起行动的队友被杀,通讯器也坏了。来这里之前,她甚至找不到办法报告现状,更不用说把幸存者交给后勤。
这么一想,上一秒假模假式的糊弄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队长会哭吧。”想起那个泪失禁体质的猛男队长,程千喃喃自语。
“......”
浪白沉默,虽然他苏醒后一切都变了,但至少还能找到一些熟悉的人或物。而程千独自来到这里,除了他和神木村村民,甚至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这时,浪白才意识到,程千眼底不时闪过的空洞和荒芜,从来不是什么幻觉。
到底是怎样的坚强,才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带着笑容活下去。
“我们要去哪里呀。”没过多久,程千又变回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去找虎琏。”
“那是谁。”
“我的朋友,一只虎妖。”
几天后。
每个世界的城镇,看起来都大差不差。
排列整齐的木制村落,主街的两边排列着一些小摊。什么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篮子板凳、油盐酱醋......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不过是换个容器。
来了这么久,程千也大概猜到她穿越到了哪里。就是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代,她有没有机会和二次元男女主见个面。
一扫方才疲惫蔫巴的状态,程千兴致勃勃的跑来跑去,每个摊口都想去看上两眼。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浪白跟上没,也不管那副愈来愈重的死人脸,看到感兴趣的,就强行拽人去付钱。
在末世时,想逛街约等于痴心妄想。
不是钱的问题,身为S级异能者的她一点不缺钱。只是光活着都难如登天,哪还有闲心搞这些东西。
“你买的都什么东西。”
“吃!”程千随手把吃的塞进浪白嘴里。
“我又不是猫。”浪白三两下嚼碎小鱼干。
嗯......味道还不错。
“知道,你是狗么。”程千不以为意。
“你才是狗。”
“不是那个意思,狼是犬科懂么。”程千嘿嘿一笑,一字一顿:“犬,就是狗。”
浪白神色复杂:“......”
不清楚程千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虽然每天嘴里乱七八糟的叭叭个不停,但那张美艳妩媚的脸一点没崩。
只要不听她说什么,在浪白眼里,程千就是一个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的大美女,还整日黏黏糊糊的对他撒娇,不达目的不放弃。
至少从视觉上讲,非常的赏心悦目。
因此,浪白对程千耐心十足。再加上他们还有血契,对这位没什么感情的“天降未婚妻”就更宽容了。
在浪白心里,程千已然成为他的妻子。不管愿意与否,感情多深,他们二人都无法再分开,而浪白更不可能接受自己和血契伴侣各过各的,这不仅是失礼,更是厚颜无耻的伤害。
“走吧。”天色渐暗,浪白伸手拽住还想蹦跶的程千,面无表情的看向来人,眉头微微皱起。
“浪白大人,我家老大等很久了。”还不能完全化形的小虎妖摇摇尾巴,嘴里天真又耿直,身体却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行礼。
“喂,它是不是有点奇怪?”跟在小虎妖身后走了半天,程千终于忍不住和浪白说悄悄话。
这小老虎长得一派可爱,可她总感觉它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徘徊不散,像是在垃圾堆里呆了好几天,难免会沾上味道的那种。
“是瘴气。”浪白牵住程千的手,低声道:“小心,可能有诈。”
“......”程千神色复杂的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甚明显的颤了颤。
别说异性,她都好久没和同性这么亲近过。即便能很快和神木村的大家打成一片,也仅是生存需要。
像这种明显带有维护的动作,以前都是她干,这还是第一次体会躲在别人身后的感觉。
有点奇妙。
“终于舍得出窝了,浪白?”
刚一进门,就听见一句豪气冲天的调侃声。
程千抬眼望去,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粗壮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虎皮椅上,腿上还坐着一位清凉美人。
屋子大的简直看不到墙,数不清的头骨四散在地上,大大小小的拢成山,看起来什么品种都有。
“你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虎琏。”浪白不忍直视的回话,举止投足间却隐隐漏出他的谨慎。视线忽然扫过什么,浪白攥紧程千的手,不着痕迹的向后退。
程千吃痛,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藤蔓从虎琏的后背里长出来,张牙舞爪的爬上虎皮椅,向四周不断延伸游走,很快就爬满虎琏背后的墙壁,黑压压的蠕动,像是马上要张开的血盆大口。
【刚才还没有。】
【你的毒,瘴气对我们没用。】
从进到这座城起,浪白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无法证实。
而现在,在这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瘴气里还能保持清醒,无疑是件好事。
“你怎么回事,浪白?我可是精心为你准备了大餐。”仿佛对身后的异变无知无觉,虎琏佯装生气的一挑眉。
“刚才吃饱了。”浪白视线瞥过忽然翻滚起的一片瘴气,不为所动道。
【哦,那是大餐?】
程千也发现了异常,环视一周,恍然大悟。
从室内设计来讲,那个位置大概率是用来吃饭的地方,所以当虎琏的意识里出现大餐时,瘴气浓度也随之变化,方便给来客洗脑、、、哦,是制造幻觉。
不过这里天上地下、墙壁地面,从新鲜到白骨,各个阶段的脑壳一应俱全,怎么不算一种大型自助餐。
【闭嘴!】
浪白两眼一黑,不客气道。
程千:......不好意思,又忘记屏蔽了。
就在两人靠近大门的前一秒,轰的一声巨响,虎琏身下的虎皮椅不堪重负的裂开,数不清的碎片来不及四散,就被藤蔓全部接住,想要重新拼凑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浪白转身就是一腿,狠狠踢在试图关闭的大门上,然后将程千甩到背上,撒腿就跑。
“诶,你咋跑了?”
藤蔓的重点转移到拼图身上后,对虎琏的控制就减弱了。
血肉像是拼错的人体模型,怪异的扭曲起来,眼睛变成嘴,鼻子变成舌头,右手跑到左耳的地盘,还在依依不舍的招手,另一边耳朵却长出半黄半白的虎皮花纹......唇齿张合间,肉块随身体的颤动不断掉落。
将虎琏远远抛在身后,浪白纵身一跳,几个闪身,钻进还未散场的集市中。
“诶哟!”
一声痛哼,让精神紧绷的两人都是一惊,他们竟然没发现这个小孩的存在。
小孩一身简单的麻布衣裤,上面细细密密的缝着几块补丁,整个人干巴巴的,四肢细长的有些不正常。然而最为奇特的,还是那双几乎占满半张脸的眼睛,竟是狭长的兽瞳。
小孩呲牙咧嘴的爬起身,先是心疼的摸摸衣服上新添的补丁,见没有问题,才皱起脸揉揉屁股。
然而,不等他先声夺人的抱怨,就先被浪白揪着衣领提到半空。
两双兽瞳对上,一灰黑一棕黄。
“......”
“......虎琏?”浪白迟疑出声。
“嗯?叫我干啥?”小孩下意识回话,然后反应很快的捂住嘴,满眼无辜的看向浪白。
程千:“......哇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