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洲一个人肯定搬不动这些粮车,逐风想了想,反正他家公子让他把东西还了,他干脆送佛送到西,叫人帮孟长洲把车运往山下。途中竟然遇上了到处寻找孟长洲的竹影。
竹影看见好几人跟在孟长洲身后,冲上来就要拔剑,逐风等人也不甘示弱,立马进入警备状态。一时间,双方都处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竹影!他们是我遇到的几位义士,帮忙送粮车下来的。”孟长洲不清楚这几人的厉害程度,她不敢赌,只能让竹影稍安勿躁。
仔细打量逐风好几眼之后,竹影终于肯把剑收好,“属下失职,让公子被歹人掳走了。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他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山路上有数不清的碎石子,却不见他脸色有丝毫变化。
几位“歹人”不好作声,空气中多了一丝微妙。
“快起来吧,我没想怪你。对了,官兵们现在如何?可有骚乱?”孟长洲将竹影扶起来,面上有些焦急。押粮官被掳走了不知所踪,底下的人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看粮车,剩下的都分头寻找公子去了。”
“耽搁了一日,不过好在粮车回来了。回去通知大家集合,咱们要快些赶路了。”
官兵们知道孟长洲没事后,激动得快哭出来了。要是孟大人出了事,陛下肯定也会治他们的罪的。
出了这片连着山的地方后,道路宽敞起来。日夜兼程、人倦马疲。经此一事后,众人也不敢再在途中耽搁太久,生怕又遇上什么人,就想把这批粮车运到临州赶紧交差。
眼见着,临州的城门越来越近。城外还坐着许多灾民,估计都是其他地方逃难来的。周围的郡县也有不少受灾,那边的百姓听说临州有救济粮,都跑来这里等。可是临州城内已经容不下更多灾民了,只能守着城门处的关卡,不让人进来。
粮车浩浩荡荡停在城门口,蜿蜒成一条线。孟长洲拿出令牌,高举示意,“诸位听令。户部孟长洲奉旨押送赈灾粮入城,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守卫不敢怠慢。城门大开,一片荒凉映入眼帘,看不到尽头。“驾”,孟长洲的身体随着马的奔跑此起彼伏,她单手拽着缰绳,掠过城门的守卫直入临州。后面的官兵们见状,急忙跟上,吆喝声和鞭子声不绝于耳。
临州是一个郡,郡守府就在正中央。一行人跟着孟长洲直抵郡守府,门口的护卫不少,见这架势立马挡在面前,厉声说:“什么人?也敢在郡守府前闹事?”
孟长洲斜睨了那群人一眼,没等她开口,身后的官兵们先不乐意了。“陛下钦点的押粮官在此,尔等怎敢放肆!”护卫们这才注意到押送粮车的众人身上都穿着京城官兵特有的官服。他们一向作威作福惯了,看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矗立在他们面前,觉得不爽就训了两声。
谁知这回踢到铁板了。
“还不去里面告诉徐大人。”“是,这就去。”护卫连滚带爬跑进里面,不一会儿,府门彻底打开,郡守徐大人正扶着官帽从里面出来。
“微臣临州郡郡守徐清知,见过孟大人。”
孟长洲下马,不急不徐地走到徐清知面前,回了一礼,“徐大人为官多年,算是我的前辈,不必如此多礼。”徐清知如今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在临州郡已经当了多年的郡守,当年先帝还在时,受先皇后一党的提拔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在位多年无功无过,所以一直没能往京城升迁。
“孟大人年纪轻轻,就得陛下如此信任,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大人谬赞。”
徐大人看了眼后面停着的一批粮车,摸了两把胡须,笑眯眯地说:“我在临州郡多年,名下还有几处薄产。那几处庄子上空着,不如就借给孟大人存放这批赈灾粮吧。”
徐清知说的好听。宁愿贡献自己的产业给朝廷用,真是大爱无疆。孟长洲本想拒绝,可目前临州这个状况,她确实很难找到一处足够大的地方存放这批东西,不如顺水推舟,看看这个徐清知要耍什么花招。
郡守府专程设了宴席招待孟长洲,徐清知的夫人小妾还有几个儿女都来了,整整凑了一大桌。席间,徐清知朝他的小女儿使了个眼色,小女儿心领神会,站起来给孟长洲敬酒。
她继承了生母孙姨娘的美貌,一双柳叶眉如一弯新月,杏眼含情,耳垂上坠着的明珠时不时摇晃两下,灵动娇俏。“小女徐蓁,见过大人,愿大人此行赈灾顺利,小女替临州百姓谢过大人了。”徐蓁盈盈一拜,罗裙带起一阵花香。
原本孟长洲这个“外男”不方便参加有女眷在场的家宴,可偏偏徐清知硬是邀请,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现在又让女儿给自己敬酒,孟长洲哪能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
“我这小女儿啊,自幼乖巧懂事。她是三月出生,那时临州满城都是桃花,故而从《桃夭》里取了这个‘蓁’字。”徐清知一边喝酒,一边当玩笑话地讲着徐蓁名字的由来。
“孟大人要是不嫌弃,就让她这几日跟在你身边,陪你好好逛逛这临州...哦不,是陪你视察民情。”
徐清知拈着酒杯举到孟长洲面前,“孟大人意下如何?”
“进城的时候,发现外面乱作一锅粥,灾民流离失所。徐姑娘还是待在府上吧,以免出去受伤了。徐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派个小厮引路便好。”孟长洲端着酒杯碰了上去,随后一饮而尽,没给徐清知再推脱的机会。
徐清知面露遗憾,内心却不由得呢喃:真是假清高的主。
还好庄子离得不远,徐清知派了府上的马车送被灌得醉醺醺的孟长洲。竹影小心翼翼得将孟长洲扶上马车,等她坐稳后,才让车夫驾车去庄子上。孟长洲好说歹说都不肯住在郡守府,她怕庄子上出乱子,一定要去庄子上住。徐清知拗不过他,只得认栽。
“徐大人,上面这回要我们给这个数。”
郡守府的书房里,徐清知的贴身仆人给他比了个数,把他吓一跳。徐清知压低声音吼道:“疯了。真是疯了。我上哪给他弄这么多。”
“往年都是我从税钱里弄,我留小头,他们占大头。现在居然一下次要这么多,还不如直接弄死我。”
仆人连忙安抚道:“上面的人回话说,这次朝廷拨了大笔钱粮下来……”
“弄一点就算了。他们竟然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徐清知气得将砚台狠狠地摔在地上,墨汁溅了一地,仆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当初先皇后在宫变中薨逝,他作为先皇后一党的人与上面的人断了联系。过了好几个月,突然上面又来人联系他了。本想着新帝登基,以前的事就此作罢,他不想每日过得提心吊胆。可京城里的人权势滔天,说要是他想下船,要么被报给陛下当作乱臣贼子处理,要么就自戕。
他恨啊。可他甚至不知道京城里的人是谁。
上面的人恩威并施,这些年给了他不少好处,保他在临州郡守这个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并且还说,只要日后九皇子登基,他就有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会稳稳地落在他身上。
可九皇子找了一年多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算了,先盯好庄子上,让人找机会动手吧。”冷静下来后,徐清知缓缓开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们人多……”
“蠢!调虎离山懂不懂?”
依韩霄的意思,是要将带来的粮食分给百姓,而钱则用来雇人修缮房屋和水利设施。往年物资和钱都是经驿站系统从京城到各地,今年偏偏绕开了。临州郡的仓库被洪水冲毁,地上一片狼藉,孟长洲只能先张罗着搭棚支锅,又找郡守府借了几个伙夫熬粥做吃食分给灾民。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临州郡的百姓们端着破碗或拿一块布,用来装一家人的粮食。孟长洲守在旁边,也不干站着,帮忙分发食物。
“谢谢大人。”
“多谢大人。”
“哦不哭不哭,马上就有吃的了...乖再等一会。”不少妇人哄着怀中哭啼不止的孩童,一手拍着小孩的背部,一手腾出空来接孟长洲递过来的粗粮馍馍。孟长洲见她不方便,就用她夫人的布把吃食包好,顺手了个节挂在妇人手腕上。
妇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裹满了灰尘,她知道眼前这位大人心善,往她布里多包了一个馍馍,忍不住落泪。“大娘快去吃吧,免得小孩儿熬不住了。”大娘抹了把脸,连声道谢。
孟长洲将手中的活儿交给竹影接替,找到后面的伙夫,说:“明日开始用些精细的面做一小桶米羹,细一点。”
“欸。”伙夫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应下了。
“我们的钱呢?是不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吞了”
一阵极其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