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徐清知的笑更真切了几分,示意小厮们将带来的补品放下。“那我就不打扰孟大人休息了。”
“徐大人慢走。”
徐蓁知道自己是被父亲强留下来的,眼前这位孟大人并不欢迎。她害怕地动也不敢动,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红通通的。
“你……竹影,给她另找个地方吧。”
“小女…父亲让小女待在大人身边,如果我走了,父亲知道会打我的。”
说到这,徐蓁的眼泪“唰”的掉出来,秀眉微蹙,紧紧地抿着嘴。
这庄子附近还有宅院,说不准徐清知就在这些地方安插了眼线,盯着自己。既然把徐蓁都留下了,不做戏做全套也是浪费。反正自己也是女的,总不可能对徐蓁怎么样。
只是,徐蓁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要是单纯的美人计也就算了,若是她和徐清知串通一气……
“我这屋子小,今后你睡床,我睡软塌。”
“你无需照顾我。若无其他事,少出去走动,就待在屋子里。我会让人给你送吃食。当然,这里吃的都是粗粮,没有你在府里吃的精细。”
“我这里没什么别的规矩。外面的人若是冲撞你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跟竹影说。但你也不能耍小性子,对别人颐指气使。”
“可听明白了?”
徐蓁在这里住下前,孟长洲就把规矩给她提前说清楚了。听见眼前这位孟大人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徐蓁乖乖应下,“我明白了。”
“我……我去给大人煎药。”徐蓁还是紧张,找借口出门。“哎!”竹影想拦住她,不让她去碰孟长洲的药。
“让她出去吧。医师在那边看着药的,没什么事。”
“公子,徐清知凭什么塞个人到这里啊。而且,属下觉得刺客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还在这惺惺作态!”
“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他如果想要打探消息,我们便让他收到假消息。试探一番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可是……徐蓁在这...”说实话,竹影不太喜欢徐蓁,徐清知留下的人,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
徐蓁并没有什么小动作,怕她一直闷在屋子里无聊,孟长洲带她去庄子附近的茶园里逛一逛,顺带自己也透口气。
徐蓁一路上谨慎地跟在孟长洲身后,却忍不住东张西望。她身上的珠串被摘了个精光,纤细的手指扶了扶挽住头发的银簪,可还是没扶住,银簪掉落,墨发垂于腰际。孟长洲察觉到身后之人停下脚步,一回头就看见徐蓁瑟缩了一下,慌乱地挽头发。
可人越是慌张,就越容易将事情搞砸。徐蓁的头发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回回刚挽好,簪子又松动了。脸一下子红了,像她裙子上山茶花的颜色。
看着茶园这里没人,孟长洲便走过去,温声说:“簪子给我吧。我帮你挽。”
徐蓁一脸的惊讶,将嵌有蝴蝶状图案的放在孟长洲手心。孟长洲熟练地顺了顺她的头发,用自己平时惯用的手法替她简单挽起。这种样式观赏性不足,但胜在怎么用力都不会松。
“多谢大人。”徐蓁声音绵绵软软的,“大人挽得真好。”她羞怯地摸了摸发髻。
“家里有妹妹,有时会帮她挽头发,久了便熟练了。”祝余有时候给岁颐梳的发髻散了,岁颐懒得让人重新梳一遍,若孟长洲在的话,岁颐总会撒娇让他帮忙梳。
徐蓁眼里满是艳羡,转而又只剩一片失落,“大人和家中姊妹关系甚好,实在令人向往。”
作为徐家庶女,徐蓁从小就不受重视。她的哥哥姐姐几乎都是大房所出,都看不上徐蓁这个庶妹。徐蓁的美貌随着年岁增长逐渐显露,徐清知心里把她当作换取利益的筹码,所以明面上待她重视了些。可幼时受欺负的她还是活在阴影里,谨小慎微,乖顺讨好。
“刚才看你的样子,你喜欢茶?”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孟长洲问到。
徐蓁白净的手指,说:“我幼时常看一些杂书,其中最喜欢的就是《烹茶记》。外祖家经营茶园,我姨娘很厉害,她先前帮外祖父打理家业,让孙家的产业庞大了不少。父亲不让姨娘跟我说这些,但姨娘还是会偷偷教我。”
徐蓁的外祖,也就是孙姨娘的娘家。孙家在临州郡的茶叶生意十分红火,想必徐清知是贪图孙姨娘的嫁妆才把人家纳进门的。孟长洲心里有了成算,京中的茶楼说不定孙家能帮上忙。
“你...你的手臂上怎么回事?”
一条条极细的红痕不小心露了出来,徐蓁连忙扯下衣袖遮掩,“没、没什么,大人多虑了。”
“大人,有人来了。”徐蓁退后两步,提醒孟长洲他背后有人出现。孟长洲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挡住徐蓁半个身子。
“哟,孟大人这是打算英雄救美呢?真是的,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欠揍的声音如雷贯耳,商玉和那厮也逛到茶园来了。
其实商玉和从孟长洲和徐蓁两人出门起就跟着,但他身手好,不容易被人察觉。商玉和看着两人在茶园里“卿卿我我”,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开口时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孤男寡女在茶园里私会,孟大人艳福不浅啊。”
孟长洲冷眼瞧着商玉和走近,“商玉和,你让人在灾民里闹事,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想试探一下孟大人的能耐。这几次相处下来,我发现孟大人很有意思,不如交个朋友?”
“我对你不感兴趣。”孟长洲上下扫了一眼商玉和,不屑得哼了一声。
“那如果我说,我有徐清知历年来贪墨的罪证呢?”商玉和伏在孟长洲耳边悄声说,温热的鼻息惹得孟长洲耳朵瞬间通红。见此,商玉和不戳穿他,一笑了之。
“条件。”
“和我交个朋友。”
“可以。”
“那好,明日申时,庄子以西的第一处宅邸里,不见不散。”商玉和俏皮地眨眨眼,发尾随风扬起,潇洒离去。
经商玉和这么一闹,孟长洲差点忘记刚刚想询问徐蓁的事。回到庄子上的房间后,孟长洲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她,“生肌膏,能止痛和治疗伤口。我常用的。”
孟长洲对她的温柔,藏在细处,徐蓁知道,也感激。接过那只雪白的瓷瓶后,徐蓁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孟大人,是我对不住你。父亲让我来,想让我跟他传信汇报你的行踪。我拖了好几日,实在拖不住了。本想今夜偷偷去,可是我……父亲用姨娘威胁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孟长洲轻声安慰,“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大人、大人请说。”徐蓁抽泣两声,接过孟长洲递过来的锦帕。
“你今夜照常去,就说明日申时我与临州郡的一位故友相约见面,绝大多数官兵被我派出做事,只留了少部分人看守钱粮。”
庄子上没有徐清知的人,就算眼线在附近,也不可能全然了解庄子里面的情况。所以,徐清知必须相信自己这个胆小懦弱的女儿所传回的消息。
可是,孟长洲不确定徐清知要带多少人来,她怕到时候那些官兵挺不住。
怎么办呢?
一晃就到赴约的时候了。
竹影担心孟长洲安危,可在孟长洲进书房前被逐风拦下,“你就在这儿等着。你,我,都不许进屋。”
竹影瞪了逐风一眼,两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互相看着。
“证据呢?”
商玉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沓账册,“徐清知不愧是老狐狸,这些账做的,粗略一看的确没什么毛病。”
孟长洲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商玉和没有蒙她之后,才放心收下。“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商玉和一双漂亮的眸子眯了眯,说:“刚才某人还不信我。转眼间又找我帮忙了。说说吧。”
“那个...你这次来除了逐风,身边应该还有别的人吧。能不能借我一下。”孟长洲显然有些尴尬,手指头忍不住扣紧了书页。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商玉和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样子。衣摆垂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带,手腕上绕了几圈的青蓝色珠串与银朱色的衣衫相衬。
“你我此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可我不在乎啊。”商玉和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孟长洲,桃花眼下的泪痣增添了几分邪魅。
“这样吧。这次就算你欠我个人情,下次我再讨回来。”
商玉和将逐风叫进来,吩咐几句之后,逐风就带着一队人过来复命。“你们现在开始,按这位孟大人指挥做事。”
“是。”
徐清知果然信了徐蓁的话,带上了足数的人马到庄子上。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和一般的商队类似,粗布衣裳长筒靴,只不过腰间配有刀剑或者匕首。徐清知躲在队伍中间,为首之人勒令将车马停下,警惕地察看四周的动静。
“徐大人,这里太过安静,有些不对劲。”
徐清知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们有足够的人,就算官兵全在场,也奈何不了我们。把他们全杀干净,一个不留。”他眼中的杀意根本藏不住,急不可耐地催促着首领开始下一步动作。
“可是...我认为这其中有诈。”
“上面的人让你来,你就该听我的,而不是在这儿质疑我的决定。”徐清知脸色阴沉,斥责首领。首领强忍着心中的不满,扭头让人拿上武器跟他进庄子。
徐清知自知进去会添乱,就找了个草垛藏起来。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孟长洲和逐风带来的人看在眼里。首领准备打开仓库的一瞬间,门突然大开,里面的官兵一涌而出,两拨人厮杀激烈。可官兵还是在京城待久了,身手早已不如从前,眼见着就要招架不住了。
“竹影,你和逐风带人从后包抄。留下两个活口做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