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昌是姜伯庸的学生,与姜采莲倒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今日手术的婴孩,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若是普通人家,如此缺陷的婴儿早就被悄无声息的处理了。更遑论满城求医了。
章简书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难得的美好,和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得了好消息的郑世昌忙前忙后,亲力亲为。交了住院费,将妻儿安置妥当才让家中贴身伺候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进入病房照顾。
没有办法,谁让医院内部有规定,不可随意探视,随员也有严格的要求。
至于那什么交叉感染什么的,郑世昌他不懂,但医院说了,这是为了产妇和患儿好,他就遵守规定了。
这边刚下一台急诊手术,洁净了双手。张连翘便马不停蹄的出门诊去了。
仅半个时辰不到,前院门诊便有几例体检完毕的小患者在等待了。
翠芝今日带着五岁的蔡赫昭和丫鬟家丁来到东城。本是被嫡母指派到这劳什子妇幼保健院为儿子检查身体的。起初还有一些不情愿,毕竟哪家杏林堂是开在这京郊野外的。
有点名气的哪个不在内城开馆,来到这妇幼保健院才晓得自己想错了。怪不得要叫保健院呢,仅前半部分门诊就顶上好几家医馆大了。
这设计也颇具匠心,导医、导诊、急诊,门诊,生药铺子。分门别类的倒也省心,带个丫鬟倒也够用了。
这里的大夫真本事也是有的,只是儿子似乎也是真有问题不假。原先自己以为儿子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将养精细些总能好。如今,哎,一言难尽。
翠芝拿着体检报告等了一刻钟,才等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大夫。原来是不用等待,有值班医生接诊的。是她让丫鬟悄悄使了银子,才打听出来,本院最好的大夫就是章大娘子,其次就是张小娘子和钱大夫等人。
张大夫和钱大夫上那劳什子手术去了。自己原本想以势压人,让那章大娘来给儿子瞧一瞧。丫鬟却小声提醒了她。
也是,那章大娘连老太太的心头宝老九都敢打,自己搁不住她两捶呢。再说,做手术的是郑家老五的儿子,皇后娘娘的娘家。自己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好在自己就等了一刻钟,“大夫,我儿可有问题?”
张连翘看着眼前的孩童和手中体检的报告单和各项评分连连皱眉,脸色苍白、发色枯黄、视力低下、嗅觉异常、平足、发育迟缓、营养不良,怎有如此多的问题,看这妇人穿着打扮,应也是富贵人家。
片刻之后,又请几名年龄不等的各个大夫会诊完毕,皆不知其病因。
而正跟本泰商议事情的章简书,也被邀请前去会诊。此时的吕翠芝不知该喜还是忧,喜的是章简书真的来门诊亲自为自己的孩儿看病了。忧的是,她现在晓得了,只有众大夫都搞不定的难题才会请她出马。
一上午的时光过去了,门诊都下班了。章简书和一众大夫围在一起讨论病例。
“吕夫人,”吕翠芝闻言赶紧打起精神,似是等待最后的审判。
“可否问您几个问题?”
吕翠芝点点头。
“你与你夫君,是否是近亲结婚?就是三代以内有无血缘关系?”
“没有。”虽不知是何意,但她还是老实回答了。
“你的孩子有基因的缺陷,他生病了,是一种叫苯丙酮尿症的疾病。”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是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的一种疾病,需要夫妻双方共同携带致病因子,才有可能使孩子致病,不过,这种病通常与近亲结婚有关……”
前面的话,她没听懂,后面的话,吕翠芝没有听见去,她脑海中只有近亲俩字,她其实对章简书是信服的,自见到了她本人,见识了她在工作中的状态,她就知晓她是一位言而有信的医者。
近亲,她与夫君不是近亲,但是,她父母、祖父母,还有夫君的父母、祖父母。他们都是姨表亲或是姑表亲。
长辈们亲上加亲,也乐的给儿女们亲上加亲,难道姑血回流也是一种错误吗?
“吕夫人,吕夫人,”章简书的话让吕翠芝回了神。
“若想孩子少受罪,需精心调养,从今以后注意饮食,肉蛋奶、豆制品严格控制,你若信我,我待会给你列个饮食清单。”
之后一番叮嘱,吕翠芝细细的将章简书的嘱托记在了心里。
送走了吕翠芝章简书又带领众人进行了一次病例讨论。食堂的阿姨直接将饭菜送到了会议室,众人边吃边讨论。
“本次遇见的患者都比较棘手,随着咱们保健院名声日渐传播,今后咱们会遇见更多的难题。诸位可有感想?”
随着章简书话落,张连翘清清嗓子,“院长,我觉得今后我们病例书写要更加规范严格,不仅方便为患者诊治,更有助于我们课题的研究。还有就是,我觉得今后要更详细的询问患者的家族婚育史,这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今日那患儿家属似乎隐瞒了什么。”
是的,章简书也是疏忽了,在现代,近亲结婚几乎杜绝了。但是在古代,这还是一种合情合法的现象。
她心里明白,但是做事的时候还是习惯一笔带过。
见章简书点头,张连翘还在继续,“还有就是,我们几组研究的课题确实存在一定的关联性,并能互相印证。我组课题近亲婚育的影响近期快能能结课了。我们走访了一千名受访者和一千名对照组,有惊人的发现。”
“是的,我们组课题产妇难产原因及死亡率分析报告也快要结课了,也有惊人发现。”
“院长,我们组儿童夭折发生率及原因分析也要出报告了。”
打开了话匣子,一时之间讨论的气氛便火热起来。章简书由衷的感到欣慰。这就是她想要的,启迪、引导、成就。
张连翘和钱义等大夫也感受到了,中医在新型医疗模式加持下产生的便利和巨大的影响。他们治病却不仅仅限于治病,将一切分析化,数据化,一张张表格,一份份评分量表。更直观,更全面,更规范,看的更远更透彻,才能站的更高。
一连几日,妇幼保健院忙碌不少,章简书更是每日上午必到。
张泰安最近觉得张鹏不对劲,很不对劲。莫名变帅了不说。还经常神神秘秘夜不归宿。有时还会在课上走神,神秘微笑。
衣品也变好了,以前对自己外貌根本不甚在意,与他们一样不是青蓝襕衫,便是月白长袍。最近一改往日穿衣风格,常穿红色锦袍,水红色锦衫配白色里衣,嫣红色襕衫、橘红色长袍,绛紫色外敞等。
今日更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暗纹广袖道袍,外罩绛紫色祥云纹样无袖对襟褂子,腰间却不是配腰带,而是一根丝绸编制的黑色细绳束在腰间,下垂的绳摆缀着一个小璎珞。衬得他腰肢劲瘦有力。倒是不枉费他最近日日锻炼身体,这不成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张泰安看这骚包还不算完,只见他又整理了月白色绸缎衬裤,蹬上了一双黑色厚底的云纹皂靴。将一件宽广的白色纱衣罩在了身上。这纱衣一下子冲淡了身上衣装给人的冲击感。最后,这货取出一个圆顶带纱沿儿顶缀珍珠的黑色帽子戴在头上。耳侧留有两根飘逸的丝带。
正好衣冠,王鹏只觉铜镜中的人俊逸非凡,面目俊朗,红色系的衣服衬得他皮肤白皙。简娘果然眼光独到,这服装也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与时下流行服饰不同,这衣服显得他洒脱不羁又矜贵优雅。是的,这是明制汉服,明后期的广袖道袍,已隐隐显出奢靡之风。后世也常被人认作韩服。
带上钱袋正准备出门的王鹏被张泰安一把薅住,“你小子不对劲,从实招来,快说你最近老往外跑去哪了?”
“你先放开我,别把衣服压皱了。”
被放开的王鹏心虚的看了张泰安一眼,“没去哪?就是随便逛逛。”
“哼,不说是吧?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
“都是新做的。”简娘新让裁缝给做的,她说他穿红色好看。
对此,张泰安呵呵,那也是出自女子之手,先不说款式,单单各个细节,男子就没有这么细心周到。
“那你告诉我,那一天你夜不归宿去哪了?”
“哪一天?”好几天,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天?
“就是蔡九被揍的那一天,你第二天早上回来,身上还有泥土和草屑。”
闻言,王鹏脸色一红,那一天他去找简娘。星辉见他出现骇一跳,打翻了手里的水盆。
简娘说老在屋子里没趣,他问怎样有趣,她说她感受到了野性的召唤,她想带他去野地里看月亮。
那一晚,月光不甚明亮,田野间,树林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他发誓,他一开始真的没想到,她口中说的做有趣的事是那种事。
她还打趣他,你知道什么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吗?想不想看她策马奔腾?
那一晚,他化身乡间最原始的汉子,伏地耕耘,一凿一凿使深井迸出阵阵水源。
那一晚,他看见那个让他欢喜的姑娘,在深秋寂静的夜风中,露出修长的脖颈,如同在春日的草原上般仰望远方。骑着身下的烈马时而快意驰骋,时而信马由缰。
他想,她骨子里真是一个热烈而纯粹的姑娘。他三生有幸见识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我问你话呢,哎,回神了,”同床的呼唤打断他的回忆。
“啊,呦,我还有事,先走了。”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不想撒谎,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这事说出来对简娘名声有碍。
看着一溜烟跑掉的王鹏,张泰安摸摸下巴,漏出一丝坏笑。今日休沐,他正好也没有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