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张Polaroid,宋宛纯不知道弄哪去了,她只记得分手后一看就心烦难受,索性放在温榆河那套房子里,再也没找过。
她盯着餐桌,目光飘忽。她其实没什么勇气面对周至深,也承认对他有愧。
宋宛纯只是不愿意当那个先开口的人,在真正爱的人面前,她很高傲,这种高傲甚至有点惹人生厌。因为总是期待对方能为她先认输,好像这才是证明爱的唯一方式。可偶尔她也会自己纠结,周至深心里究竟还有没有她半分位置。如果没有,她绝不多留,可如果他心底也有一分不甘,那他们不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是顿特别没滋味的饭,宋宛纯心事重重,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到时候没什么可说的。
她脑海里一团乱麻,最后竟是像逃一样向他们道别,离开了那里。她走进电梯,按下数字48,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躁动不安。如鬼迷心窍一般,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和周至深重归于好。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基于爱还是不甘心,可那个念头就这么飘在脑子里,散不掉,她侧头,看着电梯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了那张Polaroid。
宋宛纯咬咬牙,做了个荒唐的决定。
把那张照片拿给他,剩下的,交给他决定。
她几乎是跑回房间拿了车钥匙,明天的展她还得继续留在那,趁着夜色,她直接驱车往温榆河赶。
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那颗心脏在不安地跳动,手也微微颤抖。她稳住心神,不去想他会有什么反应,一切都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去走。
夜色朦胧,街边有些没扫清的积雪,很冷,宋宛纯却浑然不觉,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没穿外套,匆匆下车,手一伸就从里面把别墅外铁门的锁撇开。小跑到别墅门口前还摔了一跤,她立马爬起来,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傻气。
门口影影约约能听见房子里面有人在讲话,她着急开门,输了密码后轻轻一推,别墅里的声音停了,那些人朝门口望过来。
宋宛纯本来都不打算看他们一眼,可她偏偏却看了。
可其中一位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张敬川,那位迟迟不肯把百分之七股份出手给她的股东,现在出现在了宋成平的家里。
宋宛纯像被一棒子打醒,那些想法在一瞬间内迅速褪色枯萎,滚热的血液忽然凝固,房子里的暖气迎面扑来,她处在冰火两重天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个笑。
笑自己蠢得可怜。
这并不难猜,她母亲杨予离世后立了遗嘱,选择把手里的股份和房产直接转到宋宛纯手里,这两年她收购股权,持股比例慢慢达到最高,单还不够,成不了集团的实际控股人。
这一刻她就一个念头:宋成平忌惮她,也开始动手了。
危胁一直都在,她却愚蠢地以为可以暂时喘口气。
宋宛纯把门关上,扭头就走。恍惚间她回想起在母亲葬礼上,她哭到晕厥,到最后实在应付不了来参加葬礼的人,从灵堂后门走出去,想找个地方缓一下。
在她母亲杨予的灵堂的后门,她看到那个在她印象里最专情顾家的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哭泣的女人,旁边还有一个一直在念“妈妈不要哭”的小女孩。
宋宛纯亲耳听见宋成平说:“我们可以结婚了。”
那一刻她像疯了一样,捡起一边的花瓶朝他们砸去,花瓶砸完了就顺手拿,有什么砸什么,满地狼藉,无数人听到动静冲上来拦着她,她却像着了魔,只喃喃重复一句:“你对得起我妈吗,你对得起她吗?”
宋成平似乎是想解释,可什么话都苍白无比,事实就摆在面前,不容他再抵赖推诿。他和那个女人低头安抚着那个被吓到的小女孩,那一幕印在她脑海里,仿佛她才是破坏这个幸福家庭的恶人。
小孩在哭,大人窃窃私语,她悲哀自己把母亲葬礼搞成这副模样,哭着蹲下来说对不起。
负心郎,薄命女。本不该这样,该死的明明是前者。
她坐在车里,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的车位上。扶着方向盘的手落下来,脸上流满眼泪。
她解开安全带,费力地把车门打开,满身疲惫地朝酒店里走时,抬眼一看。
是他。
夜已经很深了,周至深点了根烟,眼梢带着倦怠,在一片雪色里吞云吐雾。
宋宛纯就这么和他两两相望。
他看向她时,眼神清明许多。
“我刚刚看你着急忙慌往外赶,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他解释,语气温和,“给你发了微信,你好像没看到,我就下来碰碰运气。”
他发现了她的眼泪,却对此绝口不提,手上拿了盒东西,他朝她走过来,把东西递给她。
宋宛纯细看,是她先前一口没碰的草莓蛋糕。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吃完记得认真刷牙。
才擦掉的眼泪又落下来,她神使鬼差接过蛋糕,“嗯”了一声,落荒而逃。
宋宛纯在这一刻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恶劣和无耻,仗着他的爱做尽了伤害他的事。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拿回照片,差一点就又害他一回。
走进酒店,她隔着旋转门,望了他一眼。
*
科文展的工作很集中,她上午和下午比较忙,其余时间空闲。她抽这个空和集团里几个信得过的人通了电话。
集团去年年底的总会延到了今年二月底,现下场地也布置好了,只需要她这个总裁过去巡视一下,她还想着好歹是年末总结了,那几位副总能消停点,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能作。
这次市场部的副总默文因为年会座位安排心怀不满,在暗戳戳地刁难她的秘书张筱。
说起来小姑娘也是能忍,硬生生熬了两天才和她吐苦水,而且还相当委婉。
“姐,你再不回来那位怕是要逼我去打扫办公室卫生了。”
张筱说她被收拾了好几天后,亲自去问默文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偏偏他还装得一片祥和。
“小张,我能有什么不满的,今天叫你盯着项目组布置场地,自然是因为你是宋总手下的得力干将嘛。”默文笑吟吟的,下一秒就装模作样看看腕表,”说起来要到下班时间了,那就麻烦你盯着,我带着我手下的人先走了。”
盯会场布置是她这几天接到最简单的刁难了,两天前张筱甚至被默文派去催线上运营软件的维护,她一个念金融的,像个讨人嫌的闹钟,隔一会儿就去技术部问一句:“修好了么?”
技术部的人呛她:“你以为炒菜呢,还隔二十分钟来看一次。”
张筱一向脾气好,听了那番挖苦也只是讪讪一笑。
作为她的秘书,张筱其实根本不用任人使唤,找点理由搪塞过去也就行了。可宋宛纯才进入管理层没几个月,地皮没踩热不说,还有很多人是不服她的,默文只是里面做得最明显那个。
她在上一次股东大会上联合其他几位股东检举宋成平挪用公款,逼他推出日常管理,其实没几个人是真正心悦诚服的。
时机不对,人也不对,这种情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宋宛纯对着电话安慰了她几句,心里思索年终奖要给张筱拉满才行。至于那群倚老卖老的,她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消停一下。
“你这两天先在家里休息,人事那我去说,给你放个小假,我最近在忙科文展,等要回集团了提前跟你通个气。”
她通知另外几个文秘开始撰写科文展的汇报书,算进去年的年终总结内。
宋宛纯走出酒店套房,去7楼中餐厅找点东西吃。她拿叉了块芋头糕,听着电话那头江杨枝倒苦水。
“我妈让我去相亲,天呐,那人真是个奇葩,第一次见面就把杯子弄倒了,水洒我一身啊。”
“聊着怎么样?”
“没聊,我把水洒回去,他生气走了。”
宋宛纯想象到那场面,没绷住笑出声,那块芋头糕差点没噎死她。她喝了水缓了一会儿,才问:“你还年轻,阿姨怎么这么忙着把你嫁出去?”
“人想抱孙子了呗。我妈说了,学历家世人品外貌,差一样都不行,能入赘的有优先权。我在想哪有这种绝世奇葩,她还真找来一个。”
“这不太可信啊,别是什么伪装很好的凤凰男。”
“我也是这样和我妈讲的,结果她振振有词说绝对不会坑我,我就去了。而且那个人好像跟我们俩是一个高中的。叫什么,周嘉也。”
听到那么古早的名字,宋宛纯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疑惑道:“周嘉也?”
“你认识他啊?”江杨枝怀疑到,“是不是你当年欠下的风流债?”
“大姐。”宋宛纯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有没有抽两下,“这人当年给你写过情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