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光阁没什么好玩的,扶绫跟司淳一道了个别,准备在城里逛逛。
这才拐了个弯的功夫,就让她听到了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有个姓陈的员外生了场大病,请了很多大夫来看都无济于事。
人已经病入膏肓,连床都下不了了。
扶绫大喜。
员外啊,那这诊金肯定给的很多。
闻不予对她这见钱眼开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扶绫上前去问道:“二位,打扰了。敢问这位陈员外的宅邸在何处?”
“姑娘这是?”
“小女子学医多年,即为医者,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若这位陈员外真的病入膏肓,还请二位好心告知陈府地址。”
两个路人连忙摇摇头,劝扶绫别管这事。
他们这态度就奇怪了,为什么要拦着扶绫不让她去给陈员外看病呢?
吉音恭恭敬敬地问道:“二位大哥,为何不能救这陈员外?”
“你们是外乡人吧?这陈员外算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恶人,平日里逼债夺田,垄断水源的事情可没少干。那欺男霸女的事情了,他可是熟手。”
“是啊。这陈员外横了这么多年,终于快病死了。”
那位大哥叹了口气,“姑娘,不是我心黑。他祸害多少人了,要是让你把他给治好了,你不仅不会积功德,反而还害了那些苦命的。”
如此,扶绫不便多问。
沿街的茶铺里,街坊们说起这个陈员外做过的那些恶事。
扶绫等人静静听着。
陈员外无恶不作,竟然这么多年都无人惩治他。
看着这三个外乡人一脸好奇,周围的人开始解释。
“这陈员外往上头递了不少银子,只要这事情不闹大,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闹大了也没用啊!王二媳妇那事你忘了?那回还不算闹得满城皆知吗?最后还不是被压下来了。”
“咱们小老百姓,只能闷头吃亏。”
“活着就行了。”
说着说着话题就变成了希望陈员外能快点死,叫这世上少一个恶霸。
一个穿着麻衣,身形瘦削的男子说道:“不过这陈员外的病倒是蹊跷。”
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我听说他只是风湿,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病得动弹不得了。”
“还能怎么,肯定是遭报应了。”
扶绫眉梢轻挑,往碗里添了些茶水。
就算那群人不说,他们照样能找到陈员外的宅邸。
绕着这座大宅子转了一圈,扶绫找了处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
她转过身对着闻不予和吉音说道:“你们俩在这等着,我翻进去瞧瞧。”
吉音靠着墙,问:“为什么不走正门?”
扶绫已经借力飞身站在墙上了,她答:“回来跟你们说。”
看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定有蹊跷。
闻不予嘱咐道:“快点。”
扶绫点点头,跳进院子里。
陈员外的宅子大的过分,扶绫转了好一会才找到正房在哪。
她窝在角落里。
正房的门打开,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看穿着打扮,其中一人应该是陈员外的小妾,另一个是丫鬟。
这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眼角挂着眼泪,小妾脸上还挂着这硕大的巴掌印。
这院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们围了上来,坐在石凳上的其他女眷也起身朝她们走过去宽慰着刚出来的二人。
看样子陈家的后宅倒是和谐。
扶绫就在那个角落窝着,不一会的功夫看着好几拨人进去,又哭着出来。
似乎这位陈员外在病榻上,脾气更不好了。
穿着轻薄红纱衣的女子忍不住掩面小声抽泣,身旁的女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的情绪几乎失控了,趴在石凳上,肩膀微微抽噎。
“姐姐,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的姐姐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安抚道:“雯儿,就快了,以后咱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扶绫揉着发麻的双腿,终于等到了个能进屋的机会。
床榻上,那位陈员外应该是睡着了。
为了防止这个陈员外中途醒过来,扶绫往他嘴里扔了颗药。
她闻着屋里的味道,打开香炉看了看。
是上好的安神香,价值不菲呢。
柜子上摆着不少药瓶,一半是治风湿的,余下那一半扶绫抽查了几个,都是些寻常补药。
刚刚看着丫鬟端着碗出去,这个陈员外肯定是刚喝过药。
等会去找找药渣吧。
扶绫在床边坐下,开始给陈员外把脉。
“看出什么了?”
房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男人。
扶绫将手收回来,说道:“就知道是你的手笔。”
这位陈员外确实只是普通的风湿,若是好好诊治,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病到起不了床的地步。
可要是有人想让他起不了床呢?
眼前的男人叫孟枕云,是罗刹门十二罗刹之一。
这人风骚得很。
他右耳戴着一条长长的,铁链样式的耳坠,一直延伸的肩上。
孟枕云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出门太过匆忙?
他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连腰带都没认真系好,只是形式化的一边搭在腰上,一边搭在胯上。
这人衣襟开得颇大,一路从锁骨露到了腰间。
幸好是春日,不然他这身装束,扶绫真怀疑这人能被冻到得风寒。
他的发髻也一样地松散,脑后披下的头发半数散到胸前,遮住了些不该露出来的地方。
扶绫翻了个白眼,“这单挣多少?”
孟枕云号称金饕罗刹,专门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
饕餮出世,必然收获不菲。
他在桌边坐下,拿起杯子,将手中酒壶里的美酒倒在杯中。
孟枕云轻飘飘地说道:“半数家财。”
真是够气人的。
扶绫摸着黄花梨做的床,痛苦地闭上双眼。
半数家财!那得多少钱啊!怎么就让别人给挣走了!
“听说司家的场子上多了位蒙面女侠,一剑赢了司淳一,我就猜到是你来了。”
孟枕云品着酒,看着扶绫无心回话,只一味为自己不曾挣到的钱痛苦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枕云说:“怎么样?你诊出什么了?”
扶绫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杯子,闻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你我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一见面就给我下毒吧。”
她饮了一口,咂舌品了两下,感叹道:“够烈的啊。”
扶绫回身指了下床上的陈员外,问:“你怎么不直接给他用这个呢?”
孟枕云伸手,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了个药瓶。
他打开盖子闻了闻,拿错了。
于是,他转过身去,换了另一瓶对的扔进扶绫怀里。
“你该谨慎些,这些应该一个个的验。”
扶绫捏着药丸细细打量着,拿杯子将它碾碎,一点一点验着里头的成分。
她捻了些粉末放进嘴里,“这么苦!你做解药的时候弄得甜点啊!”
孟枕云说:“我就没想过有人会要将药丸嚼碎了吃。”
“你这毒够狠的,一点点地折磨他。”扶绫将解药的粉末洒进旁边的花盆里,弄了些土盖上。“他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孟枕云摇摇头,“这回的雇主胆子小得很,怕有人生疑,要让他慢慢死。”
扶绫想了想,问:“他的小妾?”
孟枕云点头。
陈员外的后宅热闹得很。
他的正妻在几年前病死了,妻子死后无人愿嫁女于他为妻。
十几年的时间,他几乎每年都要纳妾。
截止今天,他的后院里只剩下五个妾室。
“明日还有新人进府。”
孟枕云的语气云淡风轻,别人的悲惨故事就这样被他说了出来。
扶绫看了眼床上面色暗黄,形枯骨立的中年男人,长相只能用獐头鼠目来形容。
“都这样了,还纳妾?”
孟枕云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冲喜。”
“冲喜?”
“嗯。”
扶绫冷笑一声,“冲不死他。你快点来剂猛药,把这贼人弄死吧。”
孟枕云摇摇头,一只手撑着脑袋,声音有些飘忽。
“不能。我收了人家的定金,雇主都没发话呢,怎么能自作主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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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予听完了事情的全过程后,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孟枕云的?”
扶绫吃着刚买的果子,“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我那群未婚夫吗?”
吉音抢答:“他是那个前前未婚夫?”
扶绫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解释道:“不算是。本来这事是要定下了的,后来出了点岔子,没成。”
那年扶绫十六,刚到望州城就救下了青阳宗宗主柳朔,完成了一笔和青阳宗的交易。
事成之后,师徒暂时在望州住了一段时间,扶绫就是在那期间认识了孟枕云。
“将这故事凝练一下,大概就是我妨碍他挣钱,他妨碍我挣钱,然后我们打了一架,我输了。”
闻不予问:“后来呢?你俩的亲事是怎么定下的?”
扶绫忍不住脸一红,“这个……”
“算了,告诉你们吧。”
扶绫和孟枕云不打不相识,二人都爱制毒,也算兴趣相投。
那时候孟枕云都二十了,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扶绫顺坡下驴,提出定亲一事,被孟枕云拒绝。
吉音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剧情发展,是怎么让扶绫定下这么多亲事的?
还以为有多高明的招数呢!
他问:“就这样?”
扶绫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撇撇嘴,回答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啊。”
那时候孟枕云还不是金饕罗刹,只是罗刹门的普通弟子,平时接活的价格也没那么贵。
扶绫和孟枕云的个性也差不多,都是贪财的人。
他俩同时接了个活,谁完成了谁领赏。
吉音问:“打起来了?”
“没有。单论武力,我那时候是打不过孟枕云的。”
二人因这一单没生出嫌隙,倒是被孟枕云发现了她假借定亲乱攀关系的事情。
吉音又问:“怎么发现的?”
扶绫翻了个白眼,“我统共就那么点秘密,你怎么老要问个清楚?”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就是这个。”
两个男人凑过来,看着扶绫将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药粉。
吉音不屑道:“没什么特别的啊。”
扶绫轻轻吹了一下,药粉飘到吉音的脸上。
他伸手摸摸脸,“别乱吹啊,万一把我给呛到了呢?”
扶绫一脸平淡地命令道:“打一套拳给我看。”
话毕,吉音立刻起身打拳。
扶绫朝着闻不予挑了挑眉,“现在懂了吧?”
孟枕云对扶绫假定亲的事情根本不关心,甚至扶绫曾经将自己纳入目标的事情也毫不在意。
那一次,扶绫迫不得已用了摄魂粉逃命,还丢了唾手可得的赏金。
“孟枕云贪我这摄魂粉,提出娶我进门,让我以摄魂粉的配方当做嫁妆,他用他全部的家底给我当聘礼。”
“就这条件,我肯定不答应啊。”
吉音一遍打着拳,一边说道:“你就是用这玩意让柳、段两家写的婚书?”
闻不予眉梢一挑,“他还有意识?”
扶绫点点头,“这就是我摄魂粉的厉害之处了,等药效过了,吉音只会觉得他此刻打拳是理所应当。”
她回答吉音的问题,“当然不是。我这摄魂粉珍贵得很,原料极难收集。”
她吩咐道:“等你这套拳打完了,记得把摄魂粉的钱给我。”
正在打拳的吉音短暂地露出了一个拒绝的表情,随后答道:“好。”
扶绫站起来,在房中找了找。
“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个成本价。”
她说:“算了,我去借个算盘,算出来了再将价格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