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对于他们的姗姗来迟并未表露出不满,倒是关切地问姜致新婚感觉如何,府中上下可有什么吃力的地方,要不要她派人过去帮忙。
姜致:“府里人不多,也没有那么多杂事需要操心,倒也还好。”
长公主点点头:“不与邱锦父母同住是极好的,会省却许多烦扰。”
“……嗯。”
这道理虽不错,但毕竟有些直白。
姜致看了邱锦一眼,发现他这个当事人倒是在若无其事地喝茶。
“我送你的那些铺子,你要抽空去看一下账,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掌柜的就行,我都吩咐好了。”
提及此,姜致踟躇道:“您给的嫁妆实在过于丰厚了,我有些……”她不知该怎么说。
长公主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慈爱,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同姜致坐在一起不太像是母女,倒有几分像姐妹。
“你如今还要同我这般客气吗?”她温和地问了一句。
姜致一时无言。
邱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一个仆从急急进来报:“殿下!不好了,太上皇他——驾崩了!”
“什么?!”长公主霍然起身,却又摇摇欲坠,差点跌倒。
姜致赶紧扶住她。
嬷嬷在一旁悲切劝慰道:“殿下,千万要节哀啊。”
太上皇驾崩,天下同悲,丧期内民间也有诸多禁忌。
姜致也被以郡主的身份宣进宫为其戴孝,几日之内经历了一喜一悲两件人生大事,虽说她与这位刚刚认下的舅父并没有多少感情,但看着长公主在丧礼上悲痛得几欲晕厥的模样,也令她感慨生命无常,即便是坐拥天下。
在宫中偶遇了清平郡主,失了兄长的清平郡主似是成熟了许多,居然没有找姜致的麻烦,还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姜致虽觉意外,但也微笑回礼。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现下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抢不走,算起来我们还是表姐妹,往事就一笔勾销吧,你觉得如何?”
姜致沉吟一瞬,看着她哀哀的脸色,点了点头。
她虽不喜清平,但好在自己也没在她手上吃什么亏,既然那齐文昭已经死了,一切也就罢了。
清平郡主颔首离去。
清平郡主回府不久,孙宜婉便上门来寻她。
“你又来做甚,我不会再同你对付姜致了。”
孙宜婉一怔,旋即道:“怎么,知道她是你表妹,不忍心了?”
“那倒不是,”清平郡主恹恹道,“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也是的,她也没怎么地你,为何对她这么大恶意,一副致人于死地的架势。”
“她是没能把我怎么样,那不是她宽仁,而是我家势大,她拿我没有办法。”孙宜婉嘴角紧绷,带着恨意道。
原本屡屡未能得手,她也有些累了,但眼见姜致居然成了郡主,还嫁得那般好,而她因迷恋表哥误了韶华,现下年岁渐长,居然寻不到一个能入自己眼的青年才俊,教她如何能甘心?
而且她发现自己毒害吕氏的事似乎被传扬了出去,不得不怀疑其中有姜致的参与,毕竟她那里去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她自己飞上枝头,却想把自己踩进烂泥里?
她害自己没能嫁成表哥,竟还想害自己嫁不出去,教她如何能忍?
清平郡主:“我劝你还是想开些,不要再招惹她了,你也知道她是我姑母长公主失散的女儿,长公主的脾气你可能不太清楚,那可是个不饶人的,若被她知道你在针对姜致,后果你想一想。”
孙宜婉面上似是有些不屑,说出来的话却很温和:“多谢郡主提醒,其实我也没想真把她怎么样,今日主要是来看您的,太上皇驾崩,您要节哀。”
清平郡主虽觉得她话锋转得有些快,也懒得多想。
其实孙宜婉此次是有备而来,她手里还真有一个人可用。
贞和帝为悼念太上皇罢朝半月,邱锦婚假还剩几日,索性趁此又请了回乡省亲假,带了姜致回老家南平拜见父母。
从京城去往南平走水路会近一些,但姜致没想到自己上了船就开始吐,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晕船!
邱锦为了让她能更好地看风景,还特意加银子选了二层靠外的包间,结果她愣是什么都没看上,整日里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只盼着早点下船。
邱锦只能独坐窗前,没有了想与之一起赏景的人,再美的景色也是索然无味。
尽管姜致不想被人跟着,但邱锦考虑到路途劳累,还是劝她带了青穗出门,自己则让成言也跟着来了。
青穗每日里饭食如何端进来的,便如何端出去,得邱锦劝半天才吃上那么几口,三四日后姜致觉得自己有些轻飘飘的,她无视他们担心的目光,难受中不禁带着一丝窃喜:果然饿是减肥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邱锦与青穗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略显诡异的画面,她哀嚎地吐完刚吃进去的食物后,呕出眼泪的皱巴小脸上似又有一抹笑意。
青穗有些担心地问邱锦:“老爷,夫人该不会是晕船晕糊涂了吧?”
邱锦:“你先出去。”
他坐到姜致身边,伸手抚向她的额头,试了试,倒也不热。
姜致闭着眼道:“我没发烧,只是头疼。”
“那阿致因何发笑?”
姜致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说了你也不懂。”
邱锦见她并无异常,也不再追问,但已决定回程无论如何都不走水路了。
船终于靠岸,姜致脚一落到陆地上,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即刻得到缓解。
接下来又换了马车行了半日,才到了邱家。
看门的一见邱锦,喜出望外:“少爷您可回来啦,这位就是少夫人吧?”
“是,我爹在家吗?”
“在的在的,老爷前日便接到您的家书,高兴得大宴了一日宾客,现在正盼着您呢!”
门人边说边将他们让了进去,然后一溜烟跑进去报信了。
邱父听到动静,负手从书房出来,面上一派沉静。
姜致福身行礼,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邱锦开口介绍:“这便是我新过门的娘子。”
姜致赶紧顺势道:“见过父亲。”
邱父打量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姜致从他的表情里,半分看不出门人所说高兴得大宴宾客的模样。
父子二人客气地打完招呼,进了前厅。
邱锦继母杨氏带着一个女孩闻声前来,女孩小脸圆圆的,虽稚气未脱,但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见了邱锦,甜甜地喊了一声“兄长”,又对着姜致怯怯地称呼“嫂嫂”。
邱锦对着杨氏躬了躬身,唤了一句“母亲”。
姜致也跟着道:“见过母亲。”
杨氏忙不迭地点头。
姜致给杨氏见过礼后,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给女孩。
她已从邱锦口中得知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十六,唤作可桐,一个十二,唤作可萱,便照量着她们的年纪,提前备了对应的礼物,给这个小妹妹选了一个金镶玉的项圈,她看京中不少小姑娘都喜欢戴。
“哇好漂亮的项圈,谢谢嫂嫂!”可萱果然欢喜地爱不释手。
杨氏和气道:“让你破费了。”
姜致觉得这位婆母眉目之间很是和蔼可亲,倒像个好相与的人。
闲聊中得知,可桐今日与手帕交出去游玩了,还没回来。
“不是早与你说过,她也老大不小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还整日不知归家,成何体统。”邱父不耐地对杨氏道。
杨氏诺诺道:“是,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那我去安排厨房置办晚上的席面了。”
邱父缓下脸色:“嗯,去吧。”
这一会儿的相处下来,姜致觉得邱父和邱锦脾性几乎完全不同,除了长相神似。
邱父问了邱锦一些朝堂上的事,邱锦皆恭谨作答。
“你如今连升两级,根基不稳,须时时谨言慎行,不可因一失得意而忘乎所以。”
“是。”
父子的聊天内容始终都是围绕着如何为人为官,姜致在一旁听得几乎要睡着。
终于,邱锦带着她出来了,“走,我带你去我房里看看。”
邱家院落都十分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邱锦住在东跨院,院外栽有一排绿竹,枝叶繁茂,院里也是刚刚被打扫过的样子,一尘不染。
院里有几株兰花开得正盛,可见平日里被人打理得很好。
进门处有架梨木水墨屏风,上面画的山水花鸟,往里靠墙是一个大大的书架,摆满了书。
姜致随手抽出一本,居然是棋谱。
“怎么,你平日里也看这些杂书吗?”
不是说古人教育方式很单一吗,姜致还以为像他这种考进三甲的每日里都是苦读四书五经,不过细想来,他也确实不太像那样的人。
“什么叫杂书,凡是能学到东西的都是好书,天天读圣贤书,也未必就学得好。”邱锦道。
这点与姜致倒是所见略同,好像她见过学习好的人都不是死读书的。
“我看你继母人还真不错,”姜致将书放回去,“你与她似是不太熟的样子。”
邱锦默了下,回道:“确实算不上亲近,我五岁便失了母亲,祖母心疼我,将我接过去养着,因而与她接触不多,等再大些便离家读书,也便这样了。”
姜致了然。
“但是,她对我确实也一直不错,并不似平常继母般苛待于我,就是性子有些软弱,因为一直没再为父亲生个儿子出来,受了祖母不少气。”
倒也是个可怜人。
床上换了簇新的被褥,枕头也摆了两个,一看就知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
掌灯时分,家仆时来请二人去前面用膳。
姜致进门前听到可萱悄声道:“……真的,咱嫂嫂可好看了,比那个冯姐姐好看许多……”
“嘘——等会儿可不要在你嫂嫂跟前提什么冯姐姐。”是杨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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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