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了!"
翠竹惊喜的呼喊声立刻引来了脚步声。许明薇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缠着厚厚的白布,隐约透出药草的苦涩气味。
"别乱动。"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程砚舟端着一碗药走到床前,"大夫说你的手臂烫伤需要静养半月。"
"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三天。"翠竹红着眼睛回答,"程公子来看望您好几次,连药都是他亲自煎的。"
许明薇心头一暖,正想道谢,突然想起什么:"库房!那些毛笔..."
"小姐别急,"翠竹连忙安抚,"您救出来的两箱'状元及第'笔完好无损,已经转移到安全地方了。只是..."
"其他存货和原料都烧光了。"
程砚舟接过话头,声音低沉,"所幸店铺和作坊没有受损。"
许明薇闭了闭眼,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绝望。这次火灾几乎毁了她所有的努力,没有原料,订单就无法按时交付,违约金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火因查清了吗?"
她突然问道。
“官府说是因为天干物燥,加之烛火摆的近了些,这才点燃了库房。”
翠竹回道,却被许明薇直接否决了。
“绝不可能!”
许明薇十分确定,库房一定没有任何火源,而且每日都有人巡逻,怎么可能说着火就着火呢。
程砚舟蹙眉沉思了一瞬,"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只怕是有人蓄意纵火,不如立刻派人去查看,近几日可否有人在库房附近徘徊。"
“程公子说过对,翠竹,你立刻派许忠叔去探查。”
“是。”
翠竹领命而去,屋内只剩下许明薇与程砚舟二人。
"程公子,这次又多亏了你。“
许明薇试图坐直身子,却因牵动伤口而轻嘶一声。
程砚舟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姑娘伤势未愈,切莫乱动。"他的手掌温暖干燥,隔着单薄的衣衫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多谢公子关心,只是这纵火之日一日不查出来,我便不能心安,保不准他还会纵火!”
“姑娘可有什么仇家?”
程砚舟问。
“仇家?”
许明薇思索了片刻,脑海忽然闪过一个人。
“若说仇家,到是有一个,我二叔自父亲死后,便一直对笔坊虎视眈眈。"
许明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若真是他,倒不是没有可能。"
程砚舟正欲回应,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喊。
两人对视一眼,程砚舟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几个家丁抬着什么东西匆匆穿过庭院,后面跟着哭成泪人的翠竹。
"出事了!"
程砚舟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
许明薇强忍疼痛下床,随手抓起一件外袍披上。程砚舟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搀扶着她一同出去。
许忠浑身是血地躺在门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气绝多时。
翠竹跪在一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忠叔!"许明薇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在哪里发现的?"程砚舟沉声问道。
家丁回答:"在、在西街巷口...这是在忠叔手里发现的东西"
许明薇一看玉佩上面刻着的居然是一个许字,顿时声音发颤道:“一定是许世昌!立刻报官!”
府衙内,知府马大人听完许明薇的陈述,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许小姐,此事非同小可。"
马知府眉头紧锁,"若无确凿证据,本官也不能随意拿人。"
"证据就在这!"许明薇将染血玉佩拍在案几上,"这是从忠叔手中找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刻着'许'字!"
马知府拿起玉佩端详片刻,突然脸色微变:"这...这玉佩的质地..."
"大人有何发现?"
程砚舟敏锐地察觉到知府的异常。
马知府匆忙摆手:"没什么,本官只是觉得这玉佩成色上佳,不像寻常下人所有。"
他话锋一转,"许小姐,此案本官会亲自督办。不过在此之前,能否让本官查看一下贵府的账册?"
"账册?"
许明薇一愣,"这与忠叔之死有何关系?"
"例行公事罢了。"马知府笑容可掬,"命案发生在贵府管家身上,本官总要了解府上近况。"
程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许明薇已经点头答应:"翠竹,去取近半年的账册来。"
待翠竹取来账册,马知府翻阅片刻,突然指着其中一页问道:"这笔五百两的支出,是用于何处?"
许明薇凑近一看:"这是购买湘妃竹的款项,上月从湖州进的货。"
"可有凭证?"
"自然有。"
许明薇示意翠竹去取货单,心中却升起一丝怀疑。
马知府对比货单与账册后,突然拍案而起:"好个许家笔坊!竟敢虚报账目,偷税漏税!"
"什么?"许明薇大惊,"大人明鉴,许家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绝无此事!"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马知府冷笑一声,"货单上写明湘妃竹三百斤,价值三百两。而账册却记五百两,多出的二百两去了何处?"
许明薇脑中轰然作响。这笔账她记得很清楚,明明就是五百两,怎么货单变成了三百两?
"这货单有问题!"她急声道,"我们收到的确实是五百两的货!"
"狡辩!"马知府厉喝一声,"来人啊,将许家笔坊一干人等带回衙门问话!另外,查封所有账册!"
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程砚舟急忙挡在许明薇身前:"马大人,此事必有误会。许姑娘重伤在身,可否容她..."
"程状元!"马知府打断他,"本官敬你是朝廷命官,但包庇嫌犯可是重罪!"
许明薇拉住程砚舟的衣袖,轻轻摇头。
她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个圈套。货单被人调换了,而马知府的态度更是可疑。
"我跟你们走。"她挺直腰板,"但翠竹和其他人与此事无关,请大人明察。"
马知府哼了一声:"带走!"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许明薇靠墙而坐,手臂的伤处隐隐作痛。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除了送饭的狱卒,没人来看过她。
"许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
许明薇抬头,看见程砚舟站在铁栅栏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程公子!"她急忙起身,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程砚舟眼中满是心疼:"姑娘受苦了。我带了伤药和吃食,你先用些。"
许明薇摇摇头:"我吃不下。查清是怎么回事了吗?"
程砚舟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那货单确实被人动了手脚。更奇怪的是,马大人对此案异常热心,今早还特意去拜访了赵世昌。"
"果然有猫腻!"许明薇握紧拳头,"忠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遭毒手..."
"姑娘放心,我已派人去湖州找真正的货单。"程砚舟安慰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马大人翻看的账册上,有几笔款项被特别标记,都是与官府往来的交易。"
程砚舟眉头紧锁,"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许家笔坊,而是通过这些账目查别的什么。"
许明薇心头一震。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曾经提过,许家笔坊作为曾经的御用供商,确实与官府有不少往来。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正当她要开口,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程砚舟迅速塞给她一张纸条:"藏好,有人来了。"
来的是马知府,见到程砚舟后皮笑肉不笑地说:"程状元好雅兴,竟来牢房探望犯人。"
"马大人。"程砚舟拱手行礼,"许姑娘伤势未愈,在下只是送些药物。"
马知府冷哼一声:"程状元还是避嫌为好。此案已经惊动了按察使大人,不日将亲审。"
按察使?
许明薇心头一紧。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怎么会对这种小案子感兴趣?
待马知府走后,许明薇急忙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账册暗记,三日后。"
她将纸条揉碎吞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父亲生前确实教过她一种特殊的记账方式,在关键数字旁做微小标记,只有许家人能看懂,看来程砚舟是发现了什么。
三日后,公堂之上。
按察使周大人高坐堂上,马知府陪坐一旁。许明薇被带上堂时,发现二叔许世昌和赵世昌竟然也在,而且站在原告的位置上。
"许明薇,"周按察使沉声道,"你涉嫌做假账、偷税漏税,可有话说?"
"大人明鉴,"许明薇不卑不亢,"民女冤枉。许家账目一向清楚,那货单分明被人调换。"
"胡说!"许世昌跳出来指责,"我侄女年轻不懂事,做错事还狡辩。请大人看在她父亲份上从轻发落。"
许明薇冷笑一声:"二叔倒是关心我。不知忠叔遇害那日,二叔在何处?"
许世昌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肃静!"周按察使拍响惊堂木,"今日只审税案,不论命案。"
这时,程砚舟从旁听席上站起:"周大人,在下有新证据呈上。"
得到准许后,程砚舟取出一本账册:"这是从湖州供应商处取得的真实货单存根,上面明确记载交易金额为五百两。"
马知府脸色大变:"这、这..."
程砚舟继续道:"此外,在下还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他翻开许家账册,"这些被标记的官府交易,金额与衙门存档不符。不是许家记多了,而是衙门记少了!"
堂上一片哗然。周按察使急忙接过账册细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马大人,"他冷冷地看向马知府,"这些差额银子,去了何处?"
马知府汗如雨下:"下官、下官不知..."
"不知?"周按察使厉声道,"这些账目上都盖着你的私印!本官看是你中饱私囊,又怕许家泄露,才设计陷害!"
许世昌和赵世昌见势不妙,悄悄往门口挪动,却被衙役拦住。
"全部拿下!"周按察使一声令下,"本官要彻查此案!"
退堂后,周按察使单独召见了许明薇和程砚舟。
"许姑娘,让你受委屈了。"周按察使和颜悦色地说,"此案已经查明,是马知府贪污税款,又怕许家账目泄露他的罪行,才与许世昌合谋陷害于你。"
许明薇心中仍有疑惑:"大人,那忠叔之死..."
"本官已经审问赵世昌。"周按察使叹息道,"许忠确实发现了他们调换货单的证据,才遭毒手。"
程砚舟突然问道:"大人,马知府贪污多年,为何突然对许家发难?"
周按察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新任巡抚即将到任,马知府怕事情败露。
而许家笔坊近来生意兴隆,账目往来频繁,他担心引起注意。"
离开衙门后,许明薇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程公子,这次又多亏了你。"她真诚地说,"若非你找到真实货单,我恐怕..."
"姑娘言重了。"程砚舟温声道,"不过此事恐怕还未结束。"
"你是说..."
"马知府背后可能还有人。"程砚舟压低声音,"他一个五品知府,哪有胆子贪这么多?"
许明薇点点头。她想起那块染血的玉佩,忠叔临死前紧紧攥住的线索,恐怕不只是指向许世昌那么简单。
"接下来怎么办?"
她问道。
程砚舟微微一笑:"等。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