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坏心思,法理之中,道德之外,实在是常人难以启齿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裴文理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种德行,干不出惊天动地的蠢事,但就是让人无语至极,连女帝有时候都觉得跟着丢人。
但她毫不在意。
她看向了封景,笑意直达眼底,无视云昭的面色惨白。“驯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封景暗淡了眼神,有些失落,又云淡风轻的看向裴文理,没说什么话。
云昭木讷地闭上了眼睛。
裴文理缓慢着走到了封景的旁边,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腰,裴文理是一个高个子的女将,与封景身高差并不大,只矮半个头左右,如此一环抱,封景的所有身体美好全部都能通过皮肤感觉到。
冰凉的腰带碰到了封景的腰,冷得他一哆嗦,身体略微前倾了片刻,再想站直的时候,裴文理的手就已经紧紧的环在他的小腹处收紧,他难以站直,整个人若折叠状。
他该去抓一个树干保持稳定的,可四周无法借力,他不知所措又心如死灰,一片茫然。
裴文理的力气很大,几乎快将他腾空抱起,又由于修长的腿太过细长,无法离地,只有大脚趾头可以触碰到松软的泥土,试图去站稳。
片刻后,封景咬紧了嘴唇。
裴文理腰间的两块玉佩碰撞的声音在森林里盘旋,传来了一阵一阵如铃铛般悦耳的声响,叮咚叮咚间断不停,声声贯耳。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玉佩的声音渐渐停下来了。
封景痉挛着双腿,脚趾头都在抽搐,脸颊通红,额头上泛着稀碎的汗珠,喉间有呜咽之声。
还没来得及缓过劲儿去,无力的双腿便踩上了枯枝,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栽倒了去,直接扑倒在了一颗巨大的树干上,双手抓住了树皮保持稳定。
裴文理又上前去。
云昭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面色虽然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但此时此刻依然十分淡定。
云昭知道,裴文理是在同她炫耀,炫耀自己过去曾经视若珍宝的男人,在裴文理的眼中,只是一个美丽的皮囊,她要让自己欣赏沈由卿的媚态、失控与奴性。
好在人格上,彻底的压制住云昭。
连累一个无辜的人,裴文理实在是太过卑鄙,且不择手段,而且裴文理更无法想象的是,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沈由卿接受的是怎样高尚的教育,又是多么重视自己名声。
她根本不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与沈由卿云雨,对他而言,会产生多么大的创伤。
封景咬紧牙关,玉佩叮铃一声,手便收紧一寸,直到完整的剥下来一块树皮,紧攥在手里捏紧。
裴文理似乎尽兴极了,而云昭心疼极了,周边守卫惶恐极了。
而封景心死极了,难以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在一群普通的侍卫面前,在自己曾经的爱人面前。
他压抑极了,一声不吭。
裴文理大抵是不够尽兴,直接把他抱起来趴放在马车的门槛处,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死死地制衡住,封景双腿悬空无处安放,脚底还有刚才粘带在脚底的枯树叶。
银铃般的玉佩声再次响起,如同沙漠上的断断续续的驼铃声一般,远远近近,马车的轮骨亦有声响,光滑的脚趾大力张开后又蜷缩折叠,连脚底板的枯叶都被折断,所有试图被封景掩饰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表现了出来。
封景心里难受,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分不清楚天地为何物。
他想,他为什么不死在这一刻。
片刻后,山林里传来由远及近的声音,来自封景,他配合着裴文理一唱一和,更是让裴文理的虚荣心澎湃到了极致。
裴文理可太满意了,此时此刻,心里的攀比欲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居高临下感,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可以自欺欺人地解释为“自己强迫”,云昭还可以守着自己的体面。
如今,当封景有意识的配合了后,云昭的尊严才是真的被践踏到了地下。
封景的这波投名状,给的可太让她满意了,足以让裴文理为他加上无数的分,封景配合得越来越无所顾忌,裴文理就越满意。
一柱香后。
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裴文理斜靠在马车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昭,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让云昭卑微到了泥土里。
“大人还不走吗?”
云昭不敢继续说话,也不敢惹恼裴文理,惨白着一张脸冲着裴文理摇了摇头,“先目送裴大人吧。”
裴文理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随手甩了一张披风给风枭,转头摸了摸封景的脸,笑呵呵的:“那我就先走了。”
这种毫不在意封景死活的态度,对比云昭那边的态度,实在是赢得太过彻底,裴文理觉得自己往后的好几个月,应该都能笑呵呵的度过了。
封景这个投名状,太好了。
裴文理离开后,场地一片静默,封景披上了黑色的披风,却没有力气从马车上下来,风枭觉得自己应该要先解决掉云昭,对着云昭行了一礼,说到:“大人还要留在此处?”
云昭想关心一下封景,却觉得此时关心封景太过徒劳,“走吧。”
驾马而去。
天地间,空荡荡的,只余一些风声,似乎在人间,却仿佛身在地狱,风越吹越大,簌簌的风声吹开了地上的枯叶,也吹开了封景的头发。
封景伸出手,想要去掀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却感受到了一股粘腻。
凑近一看,原来是血。
他神智有些模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有一些作为人的本能,便胡乱的想要把台上的血和脸上的血给擦干净,吞下口中溢出的血。
可却越来越慌……
他以为他只要出声了,心里会好受些,就破罐子破摔也好,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血?
这是怎么了?
恍惚中,他终于撑不住,昏倒在了马车上。
*
封景大病了一场。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在裴文理的意料之外。
裴文理只当是小小的风寒感冒,吩咐着下人好好的照顾着封景,可千万不要苛待了封景公子,荷风苑里面汤药进进出出,补品进进出出,好不风光。
裴文理在书房里面看书,变得比从前安静了不少,早些年的时候在楚都,她便与云昭关系不算交好,如今云昭不得不屈居人下,她可以大肆地耍耍威风。
爽完了,自然能消停。
“大人,封公子一直没醒,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来问问大人,要不要使用一些比较猛的方式。”风枭禀报。
裴文理抬头:“怎么了?”
“医师说,是心脉受损。”
裴文理放下书,有些疑惑,不明所以,想来官师衔应该也是寻药回来了,她想了想,说道:“哦?这个事情,把我娘瞒住,她在别院住着还不知晓。然后……把官师衔给我请过来,别人用药我不放心。”
“是,大人。”
裴文理此时还不敢动封景,关上了书,想了想,自己应该要去表示一下:“雨济,备一些上好的补品,同我一起去一趟荷风苑。”
绕过雕花屏风,便是竹叶声,荷风苑太过偏僻,四周种满了竹子,哪怕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但在院中石板路上,仍能感受到阴森之意。
裴文理一步一步走上石板路,手上拿着玩物把玩,到了门前,郎中行了个礼:
“大人。”
“先下去吧。”
她遣散了众人,身边只留有几个亲信,走进了门中,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她嫌弃:
“啧,好大的药气。”
隔着屏风,看见了趴在床上的封景,他太过貌美,太过破碎,她一步一挪,他并未醒,眉间仍然带着紧促。
他很痛苦。
双指搭上了封景的眉头,替他抻开眉头,不自觉惊醒了封景,封景面无生气,背过头去不去看她。
“生气了?”
封景没有答话。
“愤怒?”
封景没有说话。
“还是心死?”
封景咳嗽了两声,气血积瘀在喉间,咳了两声都咳不出来,裴文理轻点他的穴位,给他顺气。
封景继续不说话。
“封景,其实你真的很好笑。到达了这样的境地,内心竟然还能为此哗然。”裴文理有些热,拿着扇子替自己扇扇,顺便替着封景送过去冷气。
封景又咳嗽了一声。
“既然都准备豁出去了,为什么还那么扭捏呢?拧巴可不是个好个性,这样憋着憋着会把自己憋出病来的,要是气死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封景沉默了半响:“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你也想拼命活。”
“那你放我走。”封景沉默了半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但确并不带哀求。
“你觉得有可能吗?”裴文理轻轻歪起了头,“你是个聪明人,没可能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那怎么办?”
“耗着,耗到你驯服我,或者……我驯服你。”裴文理挑眉,笑意盈盈的看向封景,声音变得温柔。
“其实我也并不差的不是吗?跟着我,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保你一世无忧,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个特许,留你永远活着。”
封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泪从脸颊划过,只觉得气血瘀堵,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裴文理继续加筹码:“你和云昭没有合作,我很欣慰。我不喜欢我的东西对我有二心,封景,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尝试着,不与你对抗,不折磨你。”
“你以前在沈家备受欺辱,如今又为何对我如此抗拒呢?放下你的戒备心,安稳的活着。”
封景轻笑,差点呛出一口血:“攻心这招没用。”
裴文理说道:“不需要有用,因为我是真心的。云昭她那样爱你,她能为你做什么吗?她不能,但我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看见我们云雨的所有人都杀了,包括云昭。”
“你敢吗?”
“我为何不敢?我早就想杀了她了,若不是女帝拦着,她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裴文理继续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继续为了沈家做事,与女帝为敌。”
封景不说话,沉默了半响:“我没为沈家做事。”
“好,那你继续想想吧。一时间想法难以改变,我理解,我也可以等,但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不要忤逆我了。”
裴文理认真的看向封景,第一次尝试颁正他的脸,带着怜爱:
“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多耐心。”
没那么多耐心,又为什么要把封景留在身边呢?封景觉得好笑,又无奈,毫无生气地看向裴文理。
“不用等了,你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