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月光如水,露滴草檐。

    霍斟扶着晏醴下了马车,晏醴眼前蒙一块方巾,什么都看不见,但握着身边人的手,就全然放下心来,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到了。”霍斟说着,摘下晏醴眼前方巾,熟悉的小院映入眼帘。

    熟悉的草檐,熟悉的灶台,熟悉的小桌,这是他们原来住的郊外小院,是晏醴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那时她是霍斟顺手捡回来的一只“月光狐”,她浑身是伤,睁开眼就看到这个眉目冷冽的少年,没想到如今,再次看向他的眼睛,不会再感到寒冷,只有无限滋长的爱意。

    她瞧了瞧左右,夜色已深,四邻皆闭了灯,于是讶异问霍斟:“怎么,来了这?”

    霍斟笑笑不语,拉着她径直走到檐下。

    只见檐下的矮阶上已铺好了两张草席,霍斟摁她坐下,自己则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进灶房内。

    晏醴正疑惑着,过不多久,见他从灶房内端出一个瓷碗,还冒着云团状的热气。

    他俯下身,将瓷碗送到晏醴眼前,竟是一碗长寿面。

    晏醴接过,霍斟便坐在了她身边的草席上,托着腮痴痴望着她。见她只是盯着长寿面发呆,霍斟探头瞧她道:“……怎么了?”

    晏醴看向他,霍斟被盯得发毛,摸一摸碗的温度,道:“是不是有些凉了?我再去热热。还是,你不喜欢?我还准备了很多别的,你喜欢的酥饼糖水。对了!还有酒!鹊上楼新酿的羊羔酒,我一直温着,还……”

    霍斟刚要抢过长寿面,却发现瓷碗被晏醴牢牢抱在手心里。话未说完,她开口:“你还没说今儿是什么日子。”

    露水滴答滴答,从草檐上滴落,寂静半晌,霍斟说道:“你从前说你没有生辰,我只是想……给你过个生辰。”

    “为什么是今天?”

    他道:“因为,今天是曼陀罗盛放之日。不是说,异色曼陀罗盛开是大吉之兆。寓意抛却过往,迎接新生。”

    晏醴抿着笑,推了推他的肩:“这大吉之兆劳什子的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假的!糊弄人的!”

    “不!不是假的!”霍斟急忙揽住她的肩,“这是我们回到天京的第一局棋,对我们俩来说就是新生,不是吗?”

    晏醴不语,唇角泛起一丝苦意,挑起一筷子面自顾自吃起来。温热的一碗面下肚,如同暖灯照旅人,驱散不少寒意。

    大半碗吃净了,晏醴瞥一眼身旁,见霍斟仍在痴痴地望着自己,她笑道:“好吃,真好吃。你做的?”

    “当然!”霍斟拍了拍胸脯,骄傲道,“有幸给安定县君做一碗长寿面,当然要为夫亲自动手。”

    面是暖的,身旁人的气息是暖的,晏醴却突觉一股冷意从体内上涌,她咽下喉头一点腥甜,咳了一声:“我有些冷,我们喝点羊羔酒暖暖身子吧。”

    霍斟起身去拿羊羔酒,晏醴趁他走远,扭过身咳了两声,张开手心,正见手心一团红中带紫的血丝。

    听到脚步声渐近,她连忙把手藏起来。仰起脸,笑望向霍斟,接过一坛子羊羔酒,拔开酒塞,仰头痛饮。

    “多久没喝到酒了?这么急。”霍斟为她擦拭着滴到衣领上的酒渍,半晌,他道,“不过话说,你的身体怎么了?最近好像格外怕冷,我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晏醴喝的鼓起两个圆滚滚的腮,闻言,赶紧咽了下去,缓了缓喉头的热辣,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什么,可能就是最近季节交替,染上了风寒。这点小病,请太医就太夸张了。”

    霍斟还是不放心:“可是我担心会不会是你在济源城中的毒又……”

    晏醴打断他道:“那毒不是早就没事了么,阿哥放心,就是风寒。”

    “好吧。”瞧着她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霍斟终于妥协,为她紧了紧外氅,“但是,你要保证,最近别太累了。曼陀罗的事,有我呢。”

    “我知道的。”晏醴仰靠在他怀里,望向天边一轮明月,今天是九月既望日,月亮正圆。

    “生辰快乐!阿醴。”霍斟轻抚着她的头发。

    晏醴仰头笑道:“那我的生辰礼呢?”

    霍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道:“其实,那株血色曼陀罗本是我早先好几个月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就等它盛放那一日送给你。可是,如今便作了他途了。这……”

    晏醴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好!”

    “这么爽快,万一我要你命怎么办?”

    “好办!这比摘星星摘月亮简单多了。”

    “你个傻子!”晏醴笑道,摸摸他的脸。

    霍斟一把握住她的手,把脸凑过来,蹭着她的手,像只讨人爱的小狗。

    晏醴抿一抹笑,别看霍斟平时一派的冷静自持,像个没有感情的阎罗王,其实他也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少年罢了。

    晏醴转过脸,小声嘟囔:“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什么?”霍斟没听清,问道。

    晏醴道:“我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欠着。”

    “好!”

    月光凉如水,露水从草檐滴答落下,两人依偎着,倚靠在这间简陋的小院里,内心竟然难得的平静。

    走的路远了,见的人多了,活的久了,就总会想起一个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安下心的地方,只要一回到这里,就像时间倒转,一切归于最初的平淡。所以大千世界,心安处才是家。

    一夜匆匆而过,转眼天光大亮。

    晏醴从霍斟身上爬起来,发现他一双眼睛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揉揉眼睛道:“我昨夜,就这么在你身上睡着了?”

    “嗯。”霍斟点点头。

    “你也不推开我,就这么抱着我一整夜?”

    “嗯。”霍斟点点头,欲活动活动手臂,却发现已经酸胀得抬不起来了。

    “你傻不傻。”

    霍斟哼一声,摇摇头。

    过不多久,赤丹来报,四皇子邀他们夫妇去春兰苑小聚。

    天京城,春兰苑。

    锣鼓乒乓,唢呐尖嗓,一出《凤凰山》已经开场。

    春兰苑座无虚席,三层小楼的下两层被戏客堵得水泄不通,潮湿的汗味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九月的天也显得不那么凉爽。

    然而,此刻的三层包厢却弥漫着清新的水仙花香,与楼下人挤人的喧闹不同,雅致的包厢内只有两位正主,几个披绫戴花的美人跪坐在二人身旁侍酒。

    三皇子祁铎一身素衣坐在正中,时不时拉扯下衣裳,显得有些局促,俨然没把台下这出《凤凰山》看进去。

    祁涟则不一样,他坐在小案一侧,指节轻点着桌案,伴着鼓点节奏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正看得入迷。

    楼下正唱到兴处,祁涟刚欲拍手叫好,冰凉的金酒盏就挨到唇边。他缓缓拢住美人捻盏颈手,一仰头,滚辣的烈酒就着美人手上的脂粉香就下了肚。

    相比祁铎一身朴素,祁涟则穿戴华贵得多。一身银白锦缎长衫上缀了三块叮叮当当的玉佩,皆是上好的黄玉,尤其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显示出亲王规制。

    祁铎拂开美人递到嘴边的葡萄,白了祁涟一眼,朝包厢门口方向看去:“冠军侯什么时候来?”

    祁涟毫不着急,依旧打着节拍,懒懒道:“三哥急什么。”

    “父皇、父皇就坐镇宫中看着呢,你公然出来嫖妓淫乐就算了还想带着我一起死吗!”

    瞧他这妖孽祸害样子祁铎就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起身,将手中酒盏扔了出去。

    “啊!”接着,只听一声痛呼,祁涟看去,那酒盏竟是正正砸中了祁铎身边奉酒的美人头上,一行血柱顺着额角淌下来。

    屋内几个美人见势都跪伏了下来。祁涟的脸色陡然阴沉,闭了闭眼,又仰倒在坐榻上,勾起个张扬的笑,道:“看来,以前我倒是小瞧三哥了。三哥真是好大的威势啊!”

    祁涟在心底冷哼,他这三哥看起来唯唯诺诺,实则也就是看人下菜碟罢了。对位高权重者唯唯诺诺,对下等人就可随意践踏了?

    祁铎指着祁涟的鼻子,说道:“祁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等了你一个月,说好的大礼在哪呢?”

    “三哥!别急嘛!大礼就在路上了。”祁涟站起身来,拍拍祁铎的肩,在他耳畔柔声道,“不过,三哥真的打定决心了吗?”

    祁铎骤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祁涟笑道:“我可是听说,这一个月,你还没踏进过姜宫呢,没把你我的谋划告诉你母妃祥婕妤吧。怎么?不信任我?没下定心思跟我合作吗?”

    祁铎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监视我?”

    “呸呸呸!太难听了!这怎么能叫监视呢哥哥。”祁涟蹙眉,低声道,“大哥已经杀了晏皇后,杀了二哥,你猜,下一个会是谁?我是来保护你的呀哥哥!”

    祁铎只觉浑身发软,一个踉跄倒在坐榻里。俨然才意识到他已经被祁涟算计了!

    大哥的探子无处不在,从祁涟第一次来找他时,他就已经被大哥视作祁涟的同谋了,此刻,早已无路可走了。

    正这时,包厢大门被推开,玄衣玉冠男子携一青衣女子走进来。

    见他二人走来,祁涟立时恢复了灿烂的笑意,招手道:“蒲见!阿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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